有惊无险话五台

    大约是1974年的冬天，我曾经去过一次五台山，是唯一的一次，却是令人难忘 ，有惊无险的一次经历。

    五台山是中国的佛教圣地，被称为金五台，也是世界佛教界五个胜地之一。五台山也是中国唯一的，汉传佛教和藏传佛教的交相辉映的道场，俗称青庙黄庙。很多年来，这里是有佛教信仰的人必拜之地，可能类似穆斯林的麦加朝觐吧。

    由于从小受无神论教育，我不信仰佛教，只知道佛教是诸行无常，诸法无我。而道教是无为而治，无为而无所不为。佛教是外来的，道教是本土的。也有人说道教与基督教的教义更接近一些，就不懂了。在国内旅游，是离不开佛教寺庙的，人们常说，旅游就是上车睡觉 下车看庙。关于五台山，我记得水浒里鲁智深醉酒大闹五台山的故事，还记得智真长老给他的四句偈言：“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水而兴，遇江而止”。所以五台山对我们来说有点神秘感。

    那年的冬天，天寒地冻，春节前的某一天，我们一行三人到山西忻州定襄出差。这一带属于太行山的北端，冬天寒冷，夏天也没有酷暑，所以又叫清凉山。可是到了定襄以后，才知道事情有点变化，需要等两三天。如何利用这些时间呢？因为定襄与五台交界，而著名的五台山离着并不远，所以我们决定去参观一下。查了一下地图，大约需要四五个小时可以到达，于是我们驱车奔赴五台山景区。不知是五台山圣境的仙气呵护，还是台山滹水的灵气孕育，这里出过一些名人，特别是阎锡山与徐向前，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

    到了五台山景区，已经是中午时分，因为几天前下的雪还没有化，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去。过去以为五台山就是一座大庙，像小时候说的绕口令：高高山上一老僧，八个徒弟有法名，大徒弟名叫青头愣，二徒弟名叫愣头青，三徒弟名叫僧三点，四徒弟名叫点三僧……。然而我们到了以后，五台山景区的建筑让人感到震撼，其规模居然如此宏大，觉得就像把几个雍和宫倾斜了摆在山坡上，在阳光下呈现出金碧辉煌的灿烂。因为是文革期间，五台山景区已经停止对外开放，可能人们都在忙着闹革命，几乎没有人来，展现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凄凉景象。

    在一个大庙的门前，有个人在扫地，我们走过去与他说话。这是个年龄很大的老人，穿着像是制服的衣服，戴着一个破军帽，衣服却是深紫色的，感觉有些不伦不类，我仔细看看，觉得上衣可能是用袈裟自己改的。他看着我们，然后慢腾腾的说，这里停止开放了，不让参观，不过有些庙门没有锁，既然你们已经来了，就进去看看吧。我们问不开放，这里面的和尚尼姑都干什么去了？他说大多数都遣散回老家了，没有地方去的，政府每个月给发一点工资，有18元的20多元的，反正饿不死。他说文化大革命，对庙里的破坏很大，还有北京来的红卫兵，把白塔上面一圈的铃铛也摘走了。我知道五台山的白塔，与北京北海的白塔是一样的，只是五台山的更大一些，是五台山的地标性建筑。

    我们还想和他聊聊，但是看到他已经不愿意再说什么了，于是就走进庙门，开始我们不需要付费，也没有导游，甚至没有其他游客的参观游览。我们并不知道这里有多少庙宇，只是推一下庙门，如果开着，就进去看看，喜欢看的就多待一会儿，然后掩门离开。

    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庙堂里，有个巨大的莲花中坐着观音菩萨，非常的精美。另一个庙院里还有个金色的小庙堂，旁边有说明，整个都是用铜制作的。

这里的塔院寺，有块牌子介绍，中央机关从延安到西柏坡的路上，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晚。这个院内正房一堂两屋，毛与江各住一间，西厢房是任弼时，东厢房是周恩来，看来五台山也有红色印记。由于这些庙宇都建在山坡上，而庙宇院里找不到后门，所以我们要看完一个出来，从旁边走上去，再进另一个院子，这样比较耽误时间也很累，记得最下面的是尼姑庵，但门是锁着的。饶有兴致的看了不知几个庙宇大院，天就逐渐黑了下来，庙里没有人开灯，自然不能继续看了，况且我们还要赶几个小时的路程回去，所以就匆匆结束了这走马观花似的参观。

    回到车上，我们几个依然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兴奋，在这个特殊的年代，特殊的时期，还能够参观这里，虽然看的不全面，已属不易，认为决不虚此行。

由于来五台山的时候，走的是正式公路，但是有点绕远。从地图上看，有一条近路，要路过一个叫窦村的地方，按图上比例尺寸来量，可以节省一两个小时，所以我们就开车上了这条路。这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路面上有积雪，坑坑洼洼的比较滑，路的宽窄只能走一辆车，如果有车从对面过来，估计都错让不开。车沿着公路往山上开，我们有些嘀咕，路途是近了一些，可是这路也太难走了吧，而给我们希望的是，路面上有两条车辙，看样子是不久的，我们觉得，既然前面有车过去，那么我们沿着前面车辙的印行走，应该可以。就这样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到了山顶。夜幕中的太行山，那长年积雪的群峰，似隐似现，一座座山，都被雪裹着，周围却看不到一点灯光，真是雪岭无人迹，急雪舞回风，感觉冷极了。在山顶比较平坦的地方，我们看到前面的车辙交叉凌乱，然后消失了，原来是前面的车，在山顶上掉头了，是在我们上山之前，掉头返回去了。没有了车辙的路，被大雪覆盖着，完全看不到路面，而那个窦村也不知道在哪里，也但愿这个窦村，与关汉卿的窦娥扯不上什么关系吧。我们只好往回返，途中再往下看，蜿蜒曲折的山路，非常的陡翘，从山上直接看到山底，真是九九十八盘，这时候每个人都捏着一把冷汗。车慢慢地往下开，我们几乎都屏住了呼吸，谁也不说话。忽然发现前面有两个绿色的亮点在晃动，可能是狼或者狐狸，一走一回头，然后一闪一闪的不见了。再看看周围山上，原来在五台山风景区的寺庙群之外，旁边山上还有至少七八个寺庙，只是规模小了点，都没有灯光，阴森森的。

    到了山下，我们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为了走近路，反而耽误了时间，回到忻州我们的住处，已经是深夜了，彻夜无眠。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到忻州是出公差，到五台山是擅自出行，又值文革期间，加上这里交通和通讯都不发达，如果我们出点事儿，估计不会有人知道。

    如今的五台山，已经是国家重点名胜风景区，国家自然与文化双重遗产，享誉天下，风光无限了。听说五台山的僧侣还有大学生，什么科级的和尚，处级的方丈，也有歌星出家为僧尼的，或真或假或是八卦，已是后话。再一次走进寺院，已经是多年以后，陪朋友在北京的雍和宫里旅游，忽然听到朗读英文的声音，原来是几个年轻和尚在学英文，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

    的确，改革开放像一缕春风，吹遍了大地，甚至打破了佛教界的涅磐寂静，就如弘一大师所讲：不让古人是谓有志，不让今人是谓无量。

然而，我却只记得雍和宫的豌豆黄最好吃！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