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轻啼

三月的雨似凋零的泪，浸透林木，洗净凡尘。我立在你的坟前，看两侧的白花开的灿烂。那些被雨浸过的土和你的骨灰一并回到了大地，孕育着春天的草。似乎要把生前未尽的梦在这春天绽放出最绿的一隅。于是你的坟前，最嫩最绿的草，最白最淡的花，把这山间装扮得超凡脱俗。

“布谷——布谷”，我立在你的坟前，闭上眼，听远山的布谷鸟叫。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优美的旋律。我于是回到了八年前，在这山的山脚，我家的玉米地里，刚过脚踝的玉米地杂草丛生。你手握锄头在一块绿色的玉米地里，织出斜样的黄纹。小小的我在一旁的荆从中熟睡，我记得那时醒来便是远山的鸟鸣，“布谷——布谷——布谷”，然后便是你的大手伸向我身旁褪色的铁壶，把壶中早已泡开的茶水提起，“咕噜噜”喝个痛快，你满足的笑着，把手中的壶盖倒满，递向我，“喝吧！”，我一口喝完了。我跑去追蜻蜓，你又继续扛起锄头向地心走去……布谷鸟的歌声始终萦绕在我的脑中，像天空的白云始终在天空的怀里！

时光匆匆，你从农村走向城市，渐渐听不到了布谷鸟的鸣唱。岁月的刀太锋利，那些变成白发的青丝，那张刻入皱纹的脸，那双炸开老茧的手，那块日渐佝偻的背，那幅老旧的护膝，那辆在城市的霓虹中冒雨前进的电动车……那些太多的太多，终于让家庭脱离了贫困，把我送进了高中。高二那年，当你意气风发筹备装修房屋时，却突然患上了喘病，从喘到咳，病魔把你硬朗的腰板按倒在病床上。一家家医院的诊治，一位位医生的摇头。装修停了，高利贷借了，阴云把这个家庭送到最残酷的寒冬。学校的同学给我带去了捐款，让我减轻了一些经济压力，更让我无尽感动，哪有什么路，挺住就是路！

当所有的希望一一破灭，死神的手还是伸向病床上已无法翻身的你，当你的脉搏在我指尖停止跳动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了，天地间仅剩了一声“爸爸”，不论我怎样的呼喊，再也不会有回答。我在黑暗中追寻你的身影，那抓不住，渐远去的笑容，我跌倒在雨中，任风雨在我身上肆虐，泪水与雨水交融。你眼角滴落的最后一滴泪，是与痛苦的诀别，是数月人间炼狱的解放。

那晚，亲人们在狂赶的路上，我静坐在山墙后，看房顶舞动的竹尖，像绝世的芭蕾，和谐而轻盈。风里，我听到了竹叶间的乐曲，在风中诉说着话语:是你吗？爸爸，我知道你在和我道别了，是你吗？爸爸，别走，请别走……

“布谷——布谷——布谷”，几声清脆的布谷鸟的叫声，我睁开眼，爸爸的坟已不再崭新，时光带走了我的悲伤，也修饰了坟的轮廓。似乎今年的草真的更加绿了，我收整了墓旁的杂枝，将带来的纸钱在父亲的坟前点燃。“爸，我来看你了，我考上大学了，你最放心不下的我，可以放心了……”。

“布谷——布谷——布谷……”布谷鸟的歌声，像八年前听到的一样，温暖，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