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第一个秋收
1969年9月,开始进入农忙季节了。看到公社整个大河谷地带这无垠的坝区和随着山峦起伏的梯田上散发着稻谷的清香,令人心醉,金黄色的谷穗在秋天的阳光照射下,景色是那么诱人,看到这一眼望不到边的沉甸甸黄澄橙的稻谷里,也凝聚着自己辛勤的劳动,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自豪和喜悦。
一大早,我就和其他社员一样,手里紧握着一把磨得非常锋利的锯齿镰刀(当地俗称锯锯镰),跳进一块稻田,顺着稻谷形成的一排又一排的行列弯下腰,左手握着稻穗贴近根部的部分,一连握住两窝稻穗,右手挥动的锯齿镰刀一下子就割断两窝稻穗,然后用右手托着镰刀,架着割下的稻穗轻轻地转过身,左手把割下的稻穗轻轻地推下来,放在我的身后,再继续重复这一简单动作。
开始觉得无所谓,待我一直割拢这块稻田的另一头,再爬上田坎挺直了身体伸了伸腰向四处张望,在这时候才发现我已经掉队了,赶紧又跳下田坎从那一头往回割过来。在我身后那只木制拌桶旁,双手用力摔打谷子(用人工给稻谷脱粒)的那个社员给我开着玩笑说,“你要再不割快点,我就要把你抱起来当谷子在拌桶高头拌了哈。”我苦笑着回过头,用手挥去脸上的汗,这时候我发现我头上的汗珠子真的比黄豆还要大,这汗水就像断线的珠子不停地从额头上掉到水面上,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水波纹,悄无声息接连不断地扩散开来。
这时候,有几个社员手里拿着镰刀走过来,他们对我微笑着,在我面前齐刷刷地站成一排,其中一个人用挑战的语气说:“小石,你敢不敢和我们比一盘?”
我马上扭过身来,挥动着手里的镰刀,向前走了两步,站在几列待割的稻谷前边,毫不示弱地大声说:“比就比,未必我还怕输给你们几个不成。”
另一个社员用一种裁判员的口吻说明比赛规则:“条件很简单,大家站成一排,一齐开始割谷子,哪个先站起来哪个就算输了。”
还有几个好事的社员,站在旁边喊着口令“预备---起,开始。”
于是比赛开始,接着一片急速的稻谷倒地的声音,大田里只听得一片擦擦擦的镰刀声,刚开始的时候,大家的速度都还差得不太多,没过好一会儿,我就感到有些吃不住劲了,但为了和别人争个输赢,我坚决不能先站起来,于是强忍着腰部和胳膊的酸楚和胀痛,我咬着牙弯着腰,继续擦擦擦地急速割着稻谷。
队长正巧走在斜对面不远的田坎上,他隔老远就查觉到我们是在比赛,生怕我吃亏,连忙大声喝道“停!停!停!”赶紧跑过来制止。
我心中暗自庆幸:队长这道口令下达的太及时了。
于是我趁机立马挺起身来活动活动身体,挺了直腰,双手向斜上方构成一个V字伸直双臂,舒舒服服地刚伸了一个懒腰。
旁边马上就有人开始起哄,大声喊道:“小石输了”“小石输了”
我马上抓住时机反扑,狂喊一声“这盘不上算,是队长喊停的。我得服从队长的命令,这盘不能算我输!”引得大家一阵哈哈大笑。
这时候,一个老社员走到我身前看了看我,又转到我的身后看了看。
突然他大声喊起来:“小石头,你受伤没有?”
我不解地看了看双手,又向那个老社员挥舞着,大声说:“我的手和脚都都是好好个儿地,我就让你好好看一下,我哪儿受伤了?”
那位老社员围着我又转了一个圈,看着我确实没有受伤,就在我身后抓起一条1米多长的蛇,拿到我面前晃了一下,随即向周围的人群挥舞几下,随手把这条蛇扔到了我身后不远的稻田地里,激起一片水花。
他对我大声说:“这条蛇就在你的身后,可它已经没有脑壳了。”
听他这么一说,赫得我顿时头皮直发麻,脊梁骨直冒冷汗,全身都马上紧张起来。
一扭头我就看见,那条铜钱粗细般黑里带灰色的蛇已经没有了头,1米多长的蛇身卷缩成一条弧形线条,一端落在水田表面的积水里,另一端搭在刚刚割下稻谷的一片水稻桩桩上。
我奇怪地问大家,“这条蛇怎么会没有脑袋?”
社员们都让我的提问给逗笑了。
在身后不远我割倒的稻谷中,一个小伙子用两只手指头拨拉了一下,拈出了一个黑灰色的伸着红舌头的蛇脑袋,举到我的眼前。
他大声惊叹着说:“我的个天倌老子,小石头,你的手脚动作也太麻利了嘛,这条蛇已经朝你伸出了舌头,还没有来得及咬着你,就被割掉脑袋,莫名其妙地死在你的手上,你可真是太幸运了,假设这条蛇的动作再稍微快那么一点点。你就很可能要遭蛇咬伤了。万幸的是这条蛇的毒性不大。不过一旦被它咬伤,至少也要躺几天床板才能好得到。”
这个一上午的紧张劳动。我真正地亲身体验到粒粒皆辛苦的更幸运的这回我进一步体会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句名言的深刻含义了。
这时候我的速度又赶了上来,可是总会有些没有割断的单根稻穗随风摇摆着身体,在稻田里嘲笑我,我不得不调过头去,回手再去给它补一刀,这样一来我的速度又慢了下来。
这时候。我的腰好像不是我自己的,不仅酸疼酸疼的,还一阵阵发张。手也累得发酸了。说句俏皮话,这时候,你在地上撒下一堆钱,我都懒得去弯腰杆了。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回到我的小木屋,发现水缸里没有水了,废话少说,赶快爬坡上坎地去挑几担水吧。累了一上午,还得自己挑水做饭,真的是太累了。饭没有吃上两口,就想在床上躺一躺,谁知道刚躺下还没有来得及翻个身,就听见队长那个要人命的哨子又吹响了,又要出工了。
下午在出工的田坎小路上我就想,我不去割稻谷了,太累了,知道是怎样割稻谷就行了,等一会儿我换一个活儿来干,我去抱稻穗,于是一跳进稻田里,我就把别人割下来的稻穗抱起就快速走到拌桶前交到摔打谷子(用人工给稻谷脱粒)的社员手里,这个活儿很简单,干这个应该没问题。
于是我就开始弯下腰双手抱起别人割下来的稻谷,直起腰来在田里踩着没过脚背的稀泥,在这拌桶与割稻谷的人身后两者之间来回奔跑。来来往往地跑了一个下午,又累得不行了。
我的脚都跑翻了面,从脚心到脚背和腿肚子,早就已经被这稻田的稀泥浑水泡得发白了,手臂和小脚肚子上都被稻谷的叶子和稻秆给划上一条条鲜红的血道道。脚心还常常被田里的黄鳝拱的痒痒的。
我以往是很喜欢捉黄鳝的,可是现如今早也无心再去抓黄鳝了,它能逃就让它逃,心想,姑且它那也是一条命,随随它去吧。
好容易盼到队长吹响休息的哨声,我也顾不上洗掉小腿肚上的稀泥浆,爬上田坎就躺在草丛里闭上眼睛养神,根本不想动了。
这时候队长顺着田坎走过来用脚踢我一下,我翻了个身,没有理他,队长又弯下腰点着一支香烟插到我的嘴上,我翻了个身,坐起来用左手拿着香烟放在嘴边狠狠地吸了一口。不错,这的确能解除一点疲劳。又吸了一口。不错,安逸的很嘛。
两天以后,队长安排我到生产队库房前面的晒场上去打杂,一会儿用竹耙子把倒在竹廗上的稻谷摊开晾晒,一边忙着摊开铺满晒场那么多湿露的稻谷,让太阳光照射,还要一边不停地翻动,让阳光把稻谷晒透。一会儿又给人们从稻田地里背上来的稻谷做过称、记数、统计。
这些晒场上的活儿虽然不累,但是它总有那么些琐碎事要去做。成天在晒场上来回奔跑疲于奔命。
在这段秋收的日子里,我几乎把整个收割稻谷的这一套程序中的所有农活都干到了,体会只有一点,干什么都不是那么容易。粒粒皆辛苦的基本含义,我的确又有了更深刻的切身体会。天公作美,连续十几天的大太阳保佑,队里当年收获的所有新稻谷,全部顺利装进了生产队的仓库里。
生产队里又该送公粮了。我和其他社员一起,在生产队的仓库门口,满满的地装上一麻袋稻谷,用背带系好,再转过身背靠着麻袋把两只胳膊伸进去,双手在胸前一抱,拉紧背带弯着腰向前一使劲,就把装满稻谷的麻袋背起来,和其他社员一起,拱着腰,走下生产队库房旁边的那条弯弯曲曲起伏不断的石板路,踏上了前往二区粮站仓库的山间石板路。
路程虽然不算远,也就是五里多路,这五里多路平常走起来就是半个钟头的事,可现在揹一百二十斤的稻谷走这五里多路就完全不同了。背上就像是压着一座沉重的大山,越往前走走,装满稻谷的麻袋就越往下坠,开始的时候可以走一里路休息一下,再往后是走半里路休息一下,在沿途的路上,凡是能靠着休息的斜坡田坎,都要把装满稻谷的麻袋靠上一会,好好休息一下,绝不放弃。
此刻的我,腰也累弯了,脚也累软了,在弯弯曲曲的山间羊肠石板路上左拐右拐地慢慢弓着腰,嘴里喘着粗气,一步一步艰难地爬上了山顶,又顺着山间碎石小路慢慢地跨过了两座石板小桥,终于把稻谷揹进了洪雅县二区粮站的大门。
在二区粮站的大院里,通过了检查验收的一个又一个关口,最后总算亲眼看见,我们亲手种出来的水稻已经装进了二区粮站仓库。
我们走出了二区粮站仓库的大门,看着一袋袋散发着浓郁清香味道的新稻谷,由那些搬运工人从粮站仓库里运出来,经过渡船转运,装上了停靠在青衣江对岸公路边的那些大卡车,即将运往大山外边去。
这时候的我,手里捏着刚才还装满稻谷的空麻袋,身体乏力地靠在粮站仓库门口路旁的一棵大树,呆呆地望着青衣江对岸,凝视着那一辆辆装满稻谷十轮大卡车在岸边的公路上,由平坦的路面转到山坡地带,进入盘山公路,开始爬坡了。大卡车迸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喷发着蓝黑色的股股浓烟,转过几道急弯,朝着山口的公路陡坡猛冲上去,转过山梁就看不见了。心里的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我辛辛苦苦栽种出来的稻谷都有资格,大大方方地坐着大卡车,能够体体面面地离开这里,潇潇洒洒地到达远山以外的地方去,我们又该在什么时候,才能够彻底离开这里回到家去呢?
生产队里谷子全部收割完毕,公粮也交完了。小春作物也种得差不多了。队里的农活不多了,开始农闲了。很多社员都告诉我,生产队里要办年终结算,要分钱了。请看下一节《第一个年终结算》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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