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2
记得那是琴姨高一寒假里的一天,那一天,父母还是早早的骑着三轮车,拉着昨天下午忙活着,收拾好的蔬菜去城里卖。寒冬腊月的天气,即使是山清水秀的南方地区,也是特别寒冷的,那天的晚上还下过一场很大的雨,因为这场雨,河里涨了洪水。几乎每年这个时候总会发几场这样的洪水,然而,那年的那场洪水却又和往年的不太一样,因为它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或者让很多人注定的命运真正开始上演。
比如,柳爷爷他们再也没能回到简陋却温馨的那个家。因为湿滑的路面让他们的车跌进了河水里,他们带着对子女的无限不舍,就这样,被迫的离开了这人世间。一切都那样突然,毫无预兆。
琴姨和以前的无数日子一样,在家做好饭菜,收拾好家务,等着父母回来吃午饭,可一直等到晚上,也没盼得父母回来。她起先以为是中午又飘起的雨让父母耽误了些回来的时辰,下午两三点时,又以为是今天下雨,菜不太好卖,所以他们还没回来。毕竟往日里,他们也就是像那样的特殊情况,才会有时过了中午才回来。照顾完弟弟,把饭放在柴锅里热着,收拾妥一切,她便开始教弟弟认字,也自己看看书,再过些日子便又是开学的日子了。她不禁想到,今年弟弟也上了学,得供养两个孩子的父母比以前还要辛苦,哪怕下雨天也必须出去卖菜,即使知道这般辛劳并不能获得同样的回报,可又有什么别的办法呢?想到这一切,她便更希望她能快点毕业,这样,一切就都好了。
然而,等到天快黑了的时候,父母也还没回家,于是,她便把弟弟托付给了我奶奶,想自己出门去找找父母。可毕竟从家到城里,骑车也得要一个多小时,且下过雨的山路很泥泞,要走一段路才会好些。我的奶奶实在没法放心,便让还在地里忙着的爷爷回来,让他推上自行车,陪琴姨去看看。他们穿着雨靴在路上走了快半个小时后,经过了那条涨了很大水的河。这条河算城里和山里的交界。路面没有那么泥泞了,因为那儿已经是城镇的边缘,是用石子铺着的路,也有些水泥,是现在的马路较原始的模样,路有些滑,快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到了菜市场,找了两三圈也没有见到柳爷爷他们,向卖货的人们打听,但是很多人都说不知道或者没留意,直到后来又有人说,今天并没有见到柳爷爷他们到菜市场。琴姨听后一下慌了神,我的爷爷见了,便安慰她说,也许别人记错了,保不准,他们只是在路上恰好和柳爷爷他们错过了,还是先回家吧,万一柳爷爷他们这会已经在家了,可不能自己吓自己。
琴姨家到城镇的路并没有多的岔路口,只有两三个而已。不过这毕竟不是着急便可以解决的事,于是,一心希望柳爷爷他们已经到家的琴姨便跟着我爷爷踏上了回家的路。可是,到家后,还是没有见到我柳爷爷他们,我的爷爷顿时也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妙,便让我的父亲陪着我琴姨在家呆在,看着小孩子们,他和奶奶出门去仔细问问同乡的人,看看今天赶集的人中,有没有知道些什么的。几番打听后,爷爷越来越觉得柳爷爷他们也许出了事,而最大的可能性便是那条河,每年总有人在那失去宝贵的生命,无论是炎炎夏日,不听大人劝阻,去河里洗澡的孩子,还是涨水时,意外跌落的人们。但这么些年了,本地人是很小心留意的,怎么会再次发生这样的意外呢。爷爷虽然这样推测,但是又从心里排斥这种可能,纠结不下,便组织村里的人又到了河边,沿着河的上下游找了很久,但天毕竟已经黑了,并没能寻着些什么,但是为了稳妥,爷爷还是去报了警,因为这样,即使真出事的话,也能多一些帮得上忙的人。
最后什么结果也没有,为了不让琴姨担心,爷爷回家便对琴姨说,柳爷爷他们只是去了邻镇。本来,柳爷爷有让村里的刘叔捎口信,刘叔遇到急事又给耽误了,所以没来得及告诉琴姨。具体的,好像是柳爷爷最近听说隔壁镇上有位新来的老中医,医术很是高明,不过就是慕名而去,问诊的人相应的也就特别多,所以要看病的得早早去排队。正好今天菜不多,很快就卖完的柳爷爷也就临时起意,便想带琴姨的母亲也去试试,或许能有个奇迹。也因为一切都是突然决定的,便走的急,只能让人带口信。偏不凑巧,交代给了后来有急事也没回村的刘叔,所以知道遇见回家的刘叔,这事才算明白了。明天也许柳爷爷他们就回来了。
听爷爷这样一说,虽然没听自己父亲说过这事,但因为知道这么些年了,母亲的病是父亲一直以来的心病的琴姨也就相信了,加上,这又是如她另一个父亲一样的人亲口告诉她的,她也不会再疑心,安下心来,带着弟弟回家吃了饭便上床躺着准备睡觉。一想着父母没事,且要是那医生真能治好母亲的病,那他们一家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老天似乎突然之间开了眼,看见生活的曙光这样的事,总是让人精神愉悦,就这样想着的琴姨,过了好一阵,才进入梦乡,还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中的他们一小家子人,都过上了她理想中的那种生活。听了母亲讲完整个故事后,我在不住回味的时候总想,如果知道后来事情的发展会是与愿望背道而驰的样子,也许琴姨更愿意就在梦里,再也不要醒来,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第二天,爷爷很早就起床了,他放心不下,又和村里的人们一起到了河边,奔腾的河水,即使在晨曦中,也那样气势汹汹,不可一世,望着这可能吞噬掉人们生命的浑浊的河水,爷爷的心里很复杂,如果柳爷爷他们真的发生了不幸,那么将来的日子便更艰难了。还在深思的爷爷,继续沿着河下游走,突然听见村里的人,在对岸呼喊他,河很宽,他听不见,但是对方手里似乎在挥舞着些什么东西。爷爷他们便折过身子往桥上去。两拨人到了桥头,原来是村里的郭爷爷发现了一顶帽子,郭爷爷他们都觉得似乎是琴姨的母亲的,希望我爷爷来确定下,因为琴姨的母亲常年生着病,怕夏天的太阳,秋冬的风,总是戴着帽子,村里人基本都能认个大概,但是这件事毕竟关系重大,越确定越稳妥。可真正能给肯定答案的人似乎只有琴姨,可这样的不幸又怎么跟她说呢,爷爷觉得桥上的风也吹得人很难受,只觉得眼疼鼻子酸。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没有人有主意,却又必须有交代,后来,人们都开始划着船帮忙打捞柳爷爷他们的尸体,可除了那顶帽子却什么也没找到。毕竟时间过去了快一天,而这河又这样宽,这样长,还一直涨着水。如果一直毫无进展的话,是不是可以选择瞒过柳琴呢,可谎言注定会有被拆穿的一天,而且这样替她擅自做主,这对她也不公平,难保将来知道真相的她不会更痛苦。我爷爷想到许多许多,可是所有能商量这件大事的人,却只有我奶奶,心情复杂的爷爷便怀着忐忑的心回家,想好好和奶奶商商量量。
爷爷到自家地里找到还在忙着的奶奶,和她把大概的情况说了后,静静的等着奶奶说话,奶奶听后长叹一声,直念叨那两个孩子怎么这么苦命,而后,似想得十分清楚后,带着商量的语气告诉了爷爷她的想法,首先,将两姐弟送给柳爷爷的哥哥姐姐收养基本是不可能的,毕竟那些人家的情况也是不容乐观,再者,秀英(即琴姨的母亲)家的兄弟姐妹未必会收养,毕竟这么些年,大家基本不怎么往来。现在主要得看柳琴自己拿主意,只要她不嫌弃,我们便照顾他们姐弟吧,不管怎么样,日子总还是能熬过去的。宁勇(即我三伯)大不了明年就不上学,再晚两年,孩子还小,也不耽误什么的,再累些,也能把他们养大的。
说完话的奶奶看着爷爷,她其实明白,爷爷一定早就这样想好了的,只是需要她同意而已。就这样达成一致的俩人,接下来却又为了怎样告诉柳琴那不幸的消息苦恼。沉默良久之后,爷爷说,还是他去跟我琴姨说吧,早晚纸是保不住火的。爷爷说的是对的,因为在他来找奶奶的时候,看着很多村民陆陆续续地往城镇方向走的琴姨,已经听别人说,河里又淹死人了,现在在找尸体呢,本能的,琴姨也鬼使神差地跟了去。
于是,爷爷和琴姨没有碰上面,爷爷纠结不下的事,就这样在冥冥之中,有了别样的安排。来到琴姨家没见着琴姨的爷爷,回家看见我父亲带着柳星,便问起琴姨上哪里去了,父亲说,上镇里那条河那去了,好像河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她本打算去买点鸡食,且也想去接接父母,便也顺道去了。我爷爷一听,可急坏了,嘱咐父亲在家看好弟弟们,便推上车走了。
一路着急不安的爷爷最终还是没在到达河之前见到琴姨,而他来到河边,看着捧着自己母亲帽子的琴姨就那样呆愣地望着翻滚的河水,乡里的一些妇女正围着她,看着她不哭不闹,总放心不下,四周只静的唯有风声和着水声,呜呜的,像极了最难过的人在抽咽。爷爷叫了琴姨很多声,琴姨像失去了听觉一般,没有任何回应。爷爷吓坏了,用双手握着琴姨的肩膀,将她僵硬的身子扳过来,微低下头双眼凝视着琴姨,可那是一双怎样毫无焦距的眼,仿佛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能进入这样的眼睛一般,爷爷看得的心都紧了,想把琴姨带走,爷爷用了力的硬拽使得琴姨突然像回了魂一样,爷爷便一下僵住没有再动,而琴姨就这样看着爷爷,跌坐到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夜之间,所有的这一切就这样物是人非了,她怎么也不相信,老天会如此残忍,她好想骗自己,劝自己说,也许是风大把母亲的帽子挂到了河里而已,然而,他们却又打捞到父亲放零钱的布口袋,还有母亲,用毛线编织的毛围巾,前天她和父亲一起用力捆紧那一堆母亲好不容易收拾干净的大葱,谷草绳将大葱捆的是那样结实,那样的水都没有将它们冲散,就那样被无情的水甩到了河岸,可葱白再也不是记忆中那般雪白了。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琴姨怕一会,父母冰冷的尸体便像刚才她所见到的一起与他们有关的东西一样,就那样突兀的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不想,一点也不想,她还是宁愿相信一会父亲便会载着母亲回家,他们只是去给母亲看病了而已,眼泪就那样止不住的往外流,声音都哭哑的时候,它还是那样肆意地流。
人们总说,悲伤的时候,哭出来就会好一些,爷爷借别人家的单车把琴姨带回了家,所有的人都在帮忙寻找柳爷爷和秀英奶奶的下落,而琴姨伤心过度,生了场大病,整整躺了半个月,她什么也不吃,奶奶有时便让父亲扶着琴姨,自己硬生生的给琴姨灌些粥,或一些在当时条件下能找到的有营养的食材熬的汤,就这样,尽管消瘦的不成人样了,可琴姨毕竟活了下来,因为半个月以来,尽管大家都在尽最大的努力,可是却始终找不到柳爷爷俩人的尸体,也不见有任何的消息,虽然基本可以肯定俩人八成遇了难,可谁也不愿提这样的话头,看着上学的时间快要到了,乡亲们东拼西凑的为两个孩子攒了些钱,奶奶拿着大伙的心意,来到琴姨的床前,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虽然她几乎每天都想着法宽慰这琴姨,可哀莫大于心死,琴姨什么也听不进去。父亲带着琴姨的弟弟柳星来看琴姨,听着弟弟叫她起床,要去上学了,她不知道我的爷爷奶奶是怎样告诉她的弟弟,他们的父母再也回不来的消息的,她觉得善良的爷爷奶奶一定还是撒了什么谎吧,是呀,除了说谎,还有别的什么办法,让这样年幼的孩子接受这样一件他根本无法理解的事情呢?
也许她确实没有了父母,可她还有一个需要她照顾的弟弟呀,还有那么多这样关心照顾她的乡亲们呀,父亲从小就教导她“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有什么资格这样自私地逃避自己的责任呢,她还有那么多没有实现的梦想呀,她不能把弟弟丢给宁叔他们,她知道他们的日子过的也不容易,而且最小的儿子宁勇身体一直不好,隔三差五就得去医院住着。医院是一个没法讨价还价的地方,像黑暗的无底洞一样,深不见底。
就这样,生活又有了奔头的琴姨,以她素有的坚毅慢慢缓了过来,带着年幼的弟弟回到了自己曾经无比温馨的家里。因为始终没有打捞到柳爷爷他们的尸首,但大伙也都明白两人生还的机会渺茫,至于葬礼,我的爷爷奶奶张罗着在柳姨家设了灵堂,附近的乡亲们也都陆续前来表达了哀悼之情。人死不能复生,走了的人带着多少遗恨无人能知,活着的人注定复杂的感情无人能述。
到了开学的日子,琴姨早早地起床忙活,收拾好家里的一切,照顾弟弟吃了饭,便让弟弟柳星背着新书包和上学的孩子们去上学了。而琴姨已经决定好不再继续读书了,她深深的明白家里的处境,她如今唯一的愿望就是看着弟弟健健康康地长大,最好能在学业上有所成就。她忙活完家里的活,就去地里忙活了。她还是希望能当一名老师,前两天她已经在镇里乡上的学校领导那打听过了,学历有限的她是基本无望在镇里的学校谋职的,至于乡里,并不需要太多老师,而且待遇水平也相当低,校长是本乡的人,知道她家的具体情况,答应帮忙留意着。虽然暂时无缘圆梦,琴姨谢过校长后,便安心回家开始了劳碌,天无绝人之路,她始终相信日子总会一天天好的。
然而,再巾帼不让须眉的姑娘面对纯体力活难免吃力,每天田间地头,家里屋外的忙活,让琴姨疲惫不堪,这样的日子就这样不快不慢地过着。家里贫瘠的土地里出不了好庄稼,她还是像父亲在世时一样,播种蔬菜,每天拔草,浇水,施肥。水源不便的地方,她便中懒庄稼,大豆,玉米,这些不太需要人照理的庄稼,这些让人省心的植物就像琴姨自己顽强性格的缩影一般,在春风里,夕阳下,傲立于山坡顶上。
等蔬菜成熟的时候,琴姨便骑着借钱买的自行车,两边挎着大菜篮,装着新鲜的蔬菜赶早出发去镇上的市集里卖,天亮的时候会有市场里的管理人员来收摆摊费,不摆摊推着车沿集市转着卖的话,他们会上来把人的称给折了。没有办法,琴姨每天需要照顾弟弟,忙活家里家外,所以总会起早去菜市场,遇不到好顾客,也就只能低价把菜卖给菜贩,赶紧着回家给弟弟做饭,收拾。可这样一月月的过下来,家里出去必要开支,基本没多少进账。原本打算着慢慢偿还家里以前借下的债,并为弟弟攒下学费,生活费,买两身新衣服,这些看起来简单的愿望的实现却似乎比登天还难,渐渐的,琴姨更了解到了自己父亲曾经未曾言语过的那份艰难。
两年后,看着弟弟渐渐早熟,特别乖巧懂事,能自己照顾自己的琴姨,决定自己在菜市场零卖菜,不再低价给菜贩,但看着管理人员轻易收走自己的血汗钱,琴姨无比心疼,有时遇到菜不好卖时,即使单价还不错,可是时间毕竟耽误太多。后来,在和以前买菜的老伯交流时,她知道了许多曾经不了解的事实。老伯是城镇户口,因为有慢性病,不能干重活,于是当起了菜贩,靠着低买高卖,便可以每天有不少收入。对于土生土长的山里人来说,不卖自己地里种出来的蔬菜,怎么也让人理解不了,然而琴姨毕竟也算有文化,加上已经吃过菜贩的亏,所以在一瞬间就敏锐地看到了商机。耐心的向老伯虚心请教,便渐渐明白了许多个中门道。
因为家里并多少积蓄,虽然知道了捷径,可是还是舍不下父母留下的几分薄产的琴姨,只是很小规模的去批发市场批发低价毛糙的蔬菜,再和自己的菜一块收拾了搭着卖,可就是这样,也让收入明显有了改善。后来,因为村里有新来落户的人家,村委会已经收回了些琴姨家的土地。老天有眼,通过这种方式,她和弟弟便就有了活路。以前她总觉得社会太不公平,农民辛辛苦苦的在土地上耕耘,却始终只有最微薄的收入,如今她发现菜贩也不过是不得已的普通人,靠着出卖自己的劳动获得回报,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就这样,一年后,琴姨终于把家里的债务还的七七八八了,眼看着生活越来越有希望了,琴姨无比兴奋的同时,想着自己热爱的书本早已疏远的模糊了棱角,当一名教师的愿望也输给了现实,原来柳星上第二学期的时候,校长帮忙给争取了一个名额,可是工资很低,根本不可能养活姐弟两人,思来想去,琴姨还是放弃了实现梦想的机会,而如今的她,觉得梦想早已成了遥想。
如今的琴姨虽然整日操劳,一双纤细的手早已被农具磨出了硬茧,一年四季就那两身衣服缝缝补补着换洗。可到底长成了20岁的大姑娘,前两年便有许多热心人牵线搭桥,但由于她带着一个弟弟,能接受他们,她自己又能满意的人家却是没有。这个暑假我的父亲已经高考完回了家。这三年的时间里,两人好好交谈的机会很少,有时父亲在城里兼职凑学费,有时他回家帮忙,琴姨也一直忙着不得闲。三年的时间并不长,可是对有的人来说已然沧海桑田!
看着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宁斌弟弟这样有出息,琴姨打心眼里高兴,可同时心里偶尔又总觉莫名苦涩,也许将来他们也就这样渐渐不再有太多交集,最后彻底成为熟悉的陌生人吧。那年,我的父亲高考成绩并不理想,但是爷爷还是让他继续学习,报考了外省的一个综合性大学,学习桥梁与设计。父亲开启了大学之旅后不久,我的三叔便生了重病,住进了医院,进行了全身体检,一级级的建议转院治疗,最后确症是先天性心脏不足,急着动手术,不然有生命危险,那年头的人们什么时候见过自己家人动手术。就算心里能接受,可那么大一笔手术费上哪里去凑,这可急坏了我爷爷奶奶。常年以来,为了给三叔治病,我爷爷奶奶他们总一分钱掰作两分用,然而药是不可计量的昂贵品,最近凑足父亲上学的钱后,家里早已一贫如洗。
眼睁睁看着对自己恩重如山的老人面对如此困境,琴姨也只能干着急,问遍了能借钱的所有人,最后也是杯水车薪。迫不得已,琴姨想到了一直帮助自己的卖菜老伯,这一年以来,他像长辈一样一直给予琴姨帮助,琴姨抱着试试的心态艰难的向老伯说明情况,希望能借一些钱。因为那是一笔不小的钱,老伯说要回家和老伴商量。第二天老伯把沉甸甸的现金给了琴姨,老伯扶起快要给他跪下的琴姨,只是安慰她,救人如救火,人生在世,谁也不容易,这么长时间了,他看得出来,琴姨是个好孩子,他信得过她。
琴姨急忙忙把筹到的钱小心翼翼地送到医院,交给在病房里照顾我三伯的我奶奶。奶奶连声问琴姨钱是哪里来的,可不能做啥傻事。琴姨安慰她,让她放心,钱是好心人借的,可以安心用。奶奶说要等爷爷凑钱回来后商量了才能用这笔钱,琴姨偷偷的把钱拿去交给了医院,并去请求医生早点救我三伯。那真是一笔救命钱,因为就是它把我三叔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爷爷奶奶用东拼西凑的钱维持着后续的治疗,直到我三叔出了院。
可琴姨在这个时候却遇到了麻烦,原来老伯是背着家人偷偷借的钱给她,被老伴发现后,找到琴姨理论,让她还钱。知道真相的琴姨望着老伯,感动地落了泪,不禁想起自己父亲在世时说的话“这世间好人多,帮人如帮己。”可看着此时左右为难的老伯,琴姨特别愧疚,她让好人为难了呀!琴姨明白她不可能一下还上那笔巨款,同时怕的我爷爷奶奶知道这事后担心。她低声恳求对方换个地方再详谈,幸得对方只是一时气急,似乎有些误会,但还是讲情理。就这样,在菜市场后面一条少人走的巷道里,琴姨细细地向那讨债人具体讲解了自己借钱的缘由及自己的苦衷。后来知道对方姓杨,便很是尊敬地称呼对方为杨婶。谈话中,我琴姨还了解到杨婶是附近工厂的工人,似乎颇有权威,说话很是强势。虽说理解我琴姨的难处,但还是希望早点拿回自己的钱,直念叨那可是她大半辈子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要替孩子说亲,要自己养老的棺材本。
第一天谈话并没有什么结果,杨婶被老伯好说歹说劝着跟他走了。回家后一夜失眠的琴姨第二天带上写好的欠条,买了好些新鲜水果,决定上老伯家拜访,算作赔罪。到菜市场见到老伯后,告诉老伯说希望能登门拜访,老伯听后,一个劲地给琴姨说对不住她。,这无疑让琴姨心里更难受了。她只希望事情能有些转机,不要让她走投无路。就这样,在老伯的带领下,琴姨来到了老伯家,杨婶上班还没有回家,带着一颗诚心而来的琴姨帮着老伯一起收拾完家里,又忙活上了做饭。中午杨婶回家了,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老伯的独生子。一顿饭在略微有些尴尬的氛围下终于进行完毕,琴姨抢着把碗筷收拾妥当后,见只有杨婶一个人在客厅,便把握了很久的欠条用双手递给了杨婶。不知为何,我的琴姨总莫名觉得今天的杨婶明显和蔼了很多。后来的谈话基本是杨婶在不断提问问,我琴姨回答着,至于内容,无非是些家长里短。最后等我琴姨临走时,杨婶说明天正好是她休假的日子,会到我琴姨家里回访一番。虽然不知道这具体是为什么,但在琴姨看来,无论是杨婶想要核实她说过的话,还是这是城里乡下一样的礼尚往来习俗,或者别的缘由,倒都不重要了,总的说来,一切毕竟算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让琴姨想不到的却是,第二天,杨婶没有上家里来。老伯不知是有事还是有意躲着她,她快一个星期没见到他了。就这样忐忑着,忙碌着,时间无情飞逝而去。可突然有一天,她卖完菜回到家,见到在家门口站着的村里给她说过不少亲的有名红娘吴婶和与她说说笑笑的杨婶时,我琴姨一下懵住了。缓过神时,着急的招待俩人进屋,切好茶水后,坐在桌边陪两人聊起了天。吴婶说她们从她家直接过来,不知道我琴姨回来的居然这么晚,还是隔壁家宁老夫妇热情地招待他们吃了午饭,还说了不少话。看两夫妻要照顾病人,又要出门耕地,她们便出来看看我琴姨回家了没。赶巧没一会,我琴姨总算是回来了。
作为我琴姨的老街坊,吴婶算是看着我琴姨长大的长辈,这些年没热心的替我琴姨张罗。她不知道吴婶是真的和杨婶上宁叔家吃饭去了,还是商量事去了,这毕竟不是一次两次地事了。吴婶知道大事上替我琴姨做主的人就是我爷爷奶奶了。我琴姨一听吴婶说杨婶见了我爷爷奶奶便慌了神,害怕杨婶向他们提还钱的事。
一会,还没缓过神来的琴姨听着吴婶继续絮絮叨叨地说开了,直夸我琴姨好福气,说什么她早就知道,像我琴姨这样勤劳能干的苦命孩子,总会遇到贵人,这可不就应验了……
我琴姨最开始并不明白吴婶说这些话的意思,看着一直想替自己牵线的吴婶和在一旁并不说话的她的债主杨婶。想不明白两者有什么关系?整个屋子里就剩下吴婶不大不小,音调忽高忽低的念叨声。我琴姨还在一个人默默想着,担心着。突然,杨婶见吴婶聪明的借故走开后,缓缓对我琴姨说道:“我本来是一心想你早点把钱还我,咱们就算两清,我家那死老头子为你的事还在和我怄气,也不出去摆摊挣钱了。我当初以为是个什么妖精把我家那老实的老头迷得七荤八素,竟然偷拿家里的钱也不和我商量,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放了心,毕竟这年龄辈分差着呢,你不会想让自己被唾沫给淹死。可你倒好,临了临了,上我们家一趟,却把我家那傻儿子迷得失了魂,硬要让我来说亲,非你不娶。也不知是你与我家有缘还是有债。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没有事不依他。最开始我以为傻小子闹着玩呢,就是一时兴起,以前不是没有过,再说,你有什么好的,一个乡下孩子,没爹没娘的,还带着个弟弟,娶回家可不就是我们养活你吗?再说你还欠我们家那么大一笔债,你嫁过来那钱岂不是无端飞了,我看你多半就是存心的……”
听着杨婶这番话,我琴姨瞬间觉得天晕地眩。猛地她想起那日中午杨婶家那个时不时老看她的陌生男子。莫非她就这样被老伯的独子看上了眼?她一个山里的孩子,土里土气的,怎么会让城里的男孩子闪了眼,她想不明白。而且她也不想和城里人有什么交集,她更不会为了不还钱干这样的事,再者,她也根本想不出这样的点子。
就这样一阵静默之后,杨婶看着我琴姨问道:“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尽早还您钱的,可至少也得三年左右,因为我确实没办法一下把钱全部还您,我和弟弟还得生活,我一定拼了命的多挣钱,早点还您,如果三年到期还还不齐,我就是砸锅卖铁,卖房子也把钱给您凑齐,希望您能理解并同意。”
“我理解你,谁理解我呀!再说,现在还只是钱的问题吗?”我家小子可是威胁我,再不来提亲,就离家出走。你看看你给捅的啥篓子!”
“那您希望怎么解决,想我怎样补偿您?”
“按说,我们这样的家庭,找什么样的媳妇不好找,看你干活也还麻溜,我家老头也是特别中意,这样吧,你好好考虑考虑,两天后给我信,嫁或者不嫁,你看着办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嫁的话也得还钱,最多把零头给你抹掉,你要是决定嫁,就直接到我们家住着,我给你在工厂里找个活干,别让我觉得丢人。不嫁也成,钱可以给你三个月一次性还清,你也最好三个月内找人嫁了,断了我家孩子的念想,不过就你这条件。行了,话我就说这么多,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话,杨婶就起身出门了,快跨出门槛时,回头看着我琴姨最后说道:“相信你是明白人,知道怎么做是对自己好,三个月期限到,你做不到,我就直接问用了这钱的人要钱了,今天我可是忍下什么都没说。以后可就不会这么菩萨心肠了,在这个世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也别想别的什么歪招,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所以,放聪明些!还有,最近不要去菜市场晃悠了,要是被我那傻儿子碰见了,对你做些啥事,我可管不了,也负不了责。”
我琴姨就那样坐着,中午饭也没做来吃,现在还能吃进去什么呢,她从来知道城里人霸道,聪明。可是这样欺负人的却真的让她开了眼界,多想睡一觉,醒来一切都过去了多好。可这个时候又岂能睡得着。出门拿上镰刀,她准备去山上给地拔拔草,再怎样,活不能不干。在山上机械的干完那小小一块地的活,她准备回家给弟弟做饭,圈里的猪也该吃猪食了,鸡还在山坡上,该忙的事可不少。
晚上的时候,我奶奶忙完活后,来找我琴姨,炎热夏天的晚上吹着的风总是让人很舒坦,似能吹去这一天的所有疲惫。因为琴姨的柳星已经在床上睡着了,琴姨和我奶奶便坐在院里聊起了天。风很凉爽,不过琴姨还是给我奶奶拿了件长袖衣服,让她披上,夏天山里的蚊虫多又厉害。琴姨给我奶奶用蒲扇驱赶着蚊虫,她抬头看着远方漆黑的夜幕下闪烁着的繁星,听着奶奶的话语,就那样平静的回答着奶奶的关心。
我奶奶问琴姨,白天吴婶是真的来提亲的吗?为什么以前都不知道她还认识那么体面的人家,不过看那人那样,不太像好想与的人,要是琴姨不愿意,也像以前一样拒绝了就行。人穷志不穷,从古自今,门当户对总是有道理的,去个和自己生活环境差不多的环境生活更容易如意一些,可不能一辈子被别人欺负着,没有说话的机会和权利。
听着我奶奶暖心的话语,琴姨就那样无声地落着泪。哭的伤心而决绝,久久不能言语。
奶奶接着说,我父亲昨天往家里来信了,还寄了些钱。信中还说要替他向琴姨和柳星问好。还说等他寒假回来,有话要当面和琴姨说。
奶奶抱过琴姨,像小时候一样,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说道:“等宁斌寒假回家,你俩便定亲吧。你替我们借的钱,我老两口一定会早日凑齐给你的,也不知道是哪户好人家,心地那般好,一直也没找机会好好去感谢别人,还是你替我们去拜访探望,也幸亏有你,不然我那三儿早就上了黄泉路。你说,我们也没替你爹娘好好照顾你,还让你一个姑娘为我们忙活,真是罪过呀!”
琴姨只是呜咽着流泪,紧紧抱着我奶奶,却一句话也没说。后来,奶奶又对琴姨说了许多话,最后琴姨打着手电筒把奶奶送回了家,再一次一夜未眠!晨曦的光还没透入屋里的时候,琴姨便又开始了一天的忙活,烧火,做饭,煮猪食,一切妥当后,把鸡笼打开后,她便扛着锄头上山里给地松土去了。接下来的每一天,琴姨都像没事人一样,像往常一样忙碌着,在她看来,还是忙着好呀,忙着便什么都可以不想。可人的身体不是铁打的,没日没夜的操劳,且进食很少,营养怎么会跟得上,几天后,琴姨突然昏倒在了从地里回家的路上。乡亲们请来邻村的老中医,老先生说,是操劳过度,贫血,内心郁疾,需要吃些有营养的,多卧病休息,亲人多和她交流疏导,现在还年轻,注意些,便没什么大问题。
就这样,我的奶奶照顾了琴姨两天,第三天奶奶再去琴姨家时,琴姨已经不在家了,傍晚的时候,琴姨到我奶奶爷爷家,把一个鲜红的小本放到桌上,强颜微笑着说:“宁叔,宁婶,今天我和杨婶的儿子扯证了,这几天我也想了,我想去过好日子,也让柳星的未来有个保证,怕你们担心便先斩后奏了,小斌是个好孩子,应该去找个以后对他事业有帮助的,你们的负担还没那么重,只要你们不嫌弃,我还是会像女儿一样孝顺你们。我一定会幸福的,你们放心,估计过不了两天,我就会带着小星搬到城里去住,杨婶,也就是我现在的婆婆会在工厂里替我找份活,家里的土地你们转租给别人吧,好歹不费心力还能有些钱的收入,地太贫了,又远又高太危险,你们就别自己累着自己去劳作。”
…………………………………………………………………………………………………
一切的一切都来的这样突然,我的爷爷奶奶像被惊吓的傻掉一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想不起要问些什么,直到柳星来叫走了我琴姨,他们仍然回不过神。就这样到了第二天,奶奶很早就着急的去了琴姨家,琴姨那会已经上山坡干活去了,奶奶到地里找到琴姨,半响后问低声问她:“为什么就这么着急毫无预兆地把自己嫁了?”
“我也想过好日子了。不想再这么累了!”琴姨放下锄头很认真地对我奶奶说到。
“那么需要我们为你们准备些什么呢?什么时候办酒席呀?要请乡里乡亲们热闹不?”
“不用了,他们会操办,回家再请客的事我回去和他们商量下吧,您就不要多费心了,宁勇最近身体还好吧?要不什么时候我再带他去复查下?”
“放心吧,暂时还好,倒是你借来那笔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凑齐还你。”
“没事,那是好人家,我有写欠条,别人不着急我们还,你和宁叔就别担心了,别不顾身体的忙活。”
“我们没事,只要老三身体慢慢好起来,我也就没有心病了。只是为难你这苦命孩子了,也是我家老大没这福气呀!”
“媳妇也许还没女儿亲呢!宁斌一定能找到好的,您就放心吧,他不曾让您操心不是。”
两天后,琴姨和她的丈夫何兵在琴姨家里宴请了附近的乡亲后,第二天便搬了家,我的爷爷奶奶见何兵人很热情,也勤劳,对我琴姨也很照顾,这才放了心,只是转身回家又为自己的大儿子快要放暑假回家了担心,为了不影响他的学业,琴姨结婚的喜事并没有写信告知他。琴姨对于我父亲非同一般的意义他们如何不知。
琴姨的婚后生活还算幸福,丈夫对她很是关心照顾,婆婆替她在工厂里找到了活,只是她的工资一直是婆婆在领,婆婆声称得还债,琴姨便并不多言语,而丈夫的钱也会上交一半给婆婆,剩下的作为一家人日常开支的费用,琴姨很会过日子,等到弟弟快开学时,她把弟弟的学费交齐后,也能剩下些钱。尽管弟弟还是在原来的学校上学,但是却远了不少,每天丈夫上班便骑车去送,中午太麻烦,便不回家在学校吃饭,晚上丈夫下班便骑车去接他,并没有多的怨言,一切那么和谐。琴姨一有空就会回老家去帮我爷爷奶奶干活,也顺便给老人送一些水果,一点孝心。婆婆因为正值事业顺心,也并不刻意为难我琴姨,琴姨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初走投无路被迫选择的路却给了她人生中最是幸福的时光,她想,也许是父母在天上对她的保佑吧。
琴姨结婚的那个暑假,我的父亲因为家教的工作又没有回家,便也没有机会得知琴姨已经嫁人的消息,倒是后来开学后收到爷爷奶奶寄去的平安信和一支很是漂亮的钢笔,还有几本他小时便渴望着的课外书,虽然打心底开心但是也有些疑惑为什么父母会在这个时候再买书送他。也许是家里条件有了好转,以此寄托他们的期盼吧!等他过年回家后,才知道书和笔都是琴姨托爷爷奶奶寄的,他也从爷爷奶奶口中得知,琴姨早就结婚了,如今过的也很幸福。我的父亲听后心在滴着血,却还是没有去见我琴姨的勇气。正月初三,我琴姨带着弟弟和丈夫回家探望我爷爷奶奶,两人时隔一年再次相见,眼神相交的瞬间,却只觉时光早已穿越了几个世纪般绵长,没有太多的交流,就这样匆匆一面,不过数日便足以彼此模糊了容颜。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直到一年后,我琴姨不曾有怀孕的征兆,她婆婆的事业也无端受挫,从领导阶级降为了普通工人的她,回家便爱拿家里人发气,觉得我琴姨是她的克星,看我琴姨特别不顺眼,怪我琴姨不给她生个大胖孙子,没用。也带着我琴姨去了许多的寺庙上香许愿,可她的事业并没有任何起色,我琴姨的肚子也没有任何动静。
婚后第二年的生活就这样不算平静地过去了,第三年琴姨的肚子还是不曾有什么动静,婆婆于是只要听说有任何偏方便买回家让我琴姨熬来喝,不知道喝了多少不知名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中药熬的黑又苦的药水,可根本就没有作用,婆婆给的精神折磨和自己内心愧疚委屈,无人倾诉,长期抑郁在心,琴姨不久患上了精神分裂症,即如今我们所谓的抑郁症,每晚靠着安眠药才能勉强维持一定的睡眠,刚结婚时的甜蜜日子就这样渐行渐远,丈夫并不曾出言责备,甚至最初还有意袒护过,但毕竟也禁不住外面的风言风语,受不了家里每日的吵吵闹闹,有时便彻夜的不回家,也因此交了许多酒肉朋友,出入一些不正当场所,所有的一切都那样岌岌可危,只等一根导火索,一星火苗。
我三伯突然又生病住院了,因为是突发性的,进院便直接进行抢救了,可是一天一夜的手术,并没有像上次一样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下来,他就这样猝然而逝,让所有人猝不及防,留下无比伤心的亲人和必须偿还的一大笔手术费用。三伯的葬礼很简单,爷爷奶奶经历人世间最悲惨的事,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夜之间心力憔悴,奶奶哭晕了许多次后,才算把我三伯安葬了。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生活还有继续。我琴姨在此期间一直照顾我爷爷奶奶,安排着所有事,等到父亲和二伯都陆续回校了,她才回工厂上班,前不久,她的婆婆因为工厂效益不好,不得不提前下岗,在离职之前,公司人道地安排她们那批老员工出去旅游了,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琴姨才能那般自由的去照顾我爷爷奶奶,而且她最近还在打听,想把父母留给她和柳星的房子卖了,幸好厂里有对乡下来城务工的小夫妇有此意向,不过价钱出的很低,后来有个宰杀家禽的老板出了还不错的价,但是思来想去,我琴姨还是打算把房子卖给了那对小夫妇。可惜小夫妇回老家并没有凑齐买房的钱,无奈之下,双方只签了租房的协议。
琴姨突然卖房之举,无非是想替我爷爷奶奶还债,当时我父亲虽然已经快出来实习了,但毕竟最开始的收入近似没有。爷爷奶奶攒的这几年的一些钱都给我琴姨,让还给当年的好心人了,他们还是不知道好心人就是琴姨的婆家,所以也不知道琴姨都替他们存着,连着她自己下班拾废品卖的钱,周末加班挣的钱,省吃俭用偷偷攒下来的私房钱全存银行了,因为那样不仅安全,而且还有一定的利息。到这会取出来,虽然离还清医院的钱还差很多,但也足以解燃眉之急。本来打算把房子卖了估计便会差不多,可惜,没成,不过这样也好,没有卖大钱,以后每年都有收入,还能继续拥有父母留给他们姐弟的念想也很好。至于剩下的钱只有再另外想办法。
后来,我琴姨跟工厂里要好的厂友们借了钱以后,又偷偷问她的公公借了一笔钱,才算凑齐了所有的钱,最后来的医院交了钱,但她没有告诉我爷爷奶奶这件事,而是恳求医院方面,请他们告诉病人家属,那笔钱被医院酌情免除了。
也就是因为琴姨的雪中送碳,又默默无闻,才使得我三伯的去世,没有让家人的生活再次雪上加霜。但他的离世也改变了许多,比如我的奶奶开始渐渐地相信迷信,因为当年算命先生曾说,我三伯活不过十二,爷爷作为知识分子,自然不信,年轻的奶奶满心也是人定胜天的坚定信仰,特别是三伯做完手术成功后的时候,她更觉得她的当初的选择是对的,人就应该追求进步,相信科学,如今的科学技术多么发达,什么奇迹都有可能创造。而亲眼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突然的病情发作离世,我奶奶便像丢了魂随三伯而去一般。因为残忍的事实是,再过三个月,我三伯便满十二了,如此这般的巧合,就这样击垮了我奶奶的所有信仰,只剩下悲伤与悔恨。也就从此诚心在家供奉各路菩萨,一心向佛,逢大事必问卦等等。说来也凑巧,后来的几年里,父亲顺利参加了工作,二伯也考上了省城的高中,日子倒也一年年好过了起来。
可我琴姨在那几年却是生活在了水深火热之中,原来丢了工作的婆婆脾气更加火爆,对她轻则辱骂,重则殴打。我琴姨每年过年才会回老家探望我爷爷奶奶,爷爷奶奶以为是她工作忙,看她每次都开开心心的,也没有起什么疑心。只是叮嘱她多照顾身体,这么些年了,怎么就从来没见长肉。这么些年了,怕给琴姨丢脸,我爷爷奶奶从来没去那户富贵人家拜访过,他们毕竟不是琴姨的亲生父母,只是每次琴姨来探望他们时,他们总把地里种的新鲜菜,家里饲养的家禽收拾来让琴姨带回家孝敬公公婆婆。可每次我琴姨都会拒绝,最终也并没有从爷爷奶奶家拿走多少土特产,她只说她的生活很好,她很满意,不希望两位老人操心。村里人都笑称爷爷奶奶有福气,也说老天有眼,我琴姨总算熬出来了。
可惨淡的真相却是,也许刚出嫁的时候,琴姨的生活可算苦尽甘来,确实过得十分幸福,后来的两年虽然吵吵闹闹些,但至少还清了欠款,良心得安,夫妻也算和睦。而如今的日子,婆婆总爱三天两头地鸡蛋里挑骨头,说来说去自己不争气,没能给她带个宝贝孙子,连孙女也不曾有。因此婆婆的埋怨我琴姨无话可说。但是婆婆现在除了变本加厉地拿她出气外,顺带着看自己的弟弟也很不顺眼,总爱批评柳星,而正处叛逆敏感时期的弟弟也正因为这样的生活环境,不像小时候那样懂事听话了,总爱和一些不良少年呆在一起,也不用心学习。当初学习刻苦,靠着勤奋努力,考上省城的初中,离家近了,却也同样远离了他习惯的生活学习环境,那些质朴的人们,淳朴的乡风,而不得不融入了到同龄城里孩子的生活之中,和周围孩子一起玩耍后,竟学会了攀比,爱慕虚荣,更是沾染上了吸烟,赌博,沉迷游戏的恶习。我琴姨为此伤心难过却也无计可施。
她的丈夫则由于实在无法忍受家里整日的吵吵闹闹,最后也和别人一起外出务工去了,一年半载的不回家。公公现在的身体被旧疾缠身,很是不好,很久都没有出摊卖菜了,家里几人的生活完全靠琴姨的工资维系着。而琴姨由于还要偿还借别人的钱,每日没日没夜的操劳,只要能挣钱的活,再苦再累她都接。一年下来,债是还清了,可人却消瘦的不像样,有时还是一整夜的难眠,靠着安眠药维持基本的睡眠。
后来有一天,柳星的老师上家里找到琴姨,说柳星已经三天没去学校了,琴姨说什么也不相信,每天和自己一起出门,晚饭正常回家吃饭的弟弟竟然逃了三天的学。等老师走后,她下班回家,打算等弟弟自己回家后,好好教导下弟弟,可一进家门,却听婆婆尖酸地说:“小孩子,不上学,逃课,还一点也没礼貌,简直没教养,将来能有什么出息!”琴姨不明白婆婆为什么会知道弟弟没去上学,她打开弟弟房间的门,弟弟并不在。询问婆婆时,婆婆说早走了,不过走之前进了琴姨的房间。琴姨赶忙到房间里去了。看见桌上有信封,走近拿起,果然是弟弟的笔迹。信上说他和朋友一起出远门走了,让姐姐不要担心,他一定会挣很多钱后风风光光的回来,让姐姐不受他人的气,真正过上舒心的好日子。另外,他偷拿走了姐姐放在父亲从前在外面拾到,拿回家给他们姐弟俩的书里的钱,他知道姐姐总爱把钱放在那本书里,他和着书一块带走了,以后一定会还给姐姐的,这些年姐姐为他吃过太多的苦,他是家里的男子汉,读书成才对他来说太慢也太遥远了,他现在就迫切地想变得有钱有本事,不再让人看不起,说不上话……
琴姨看后默默地流眼泪,而后疯了一样冲出去,骑车往汽车站方向赶去,到了后,逢人就打听,可惜一无所获。后来她去了派出所,请求他们的帮助,可惜即使在警方的帮助下,一个月过去了,一年过去了,琴姨的弟弟还是像人间蒸发了般杳无音信。这期间,她的好心公公终究被病痛折磨地过世了,而婆婆也几乎一夜白发,脾气莫名收敛了下去,却整日始终一副心无所恋的憔悴模样,不久一直身体健康,精神矍铄的老人突然中风卧病在床,也正是这样的情况,终于再一次唤回了长年在外的儿子,而琴姨丈夫这次回家却与上次回家奔丧不
同,他带回了一对母子,也正式向琴姨提出了离婚。
失去至亲弟弟的琴姨整日魂不守舍,工作上出了大纰漏后被辞退了,她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说,就收拾东西回了家,安心照顾着卧病的婆婆的同时,继续打听弟弟的消息,整日如没有感情的机器般生活着。当丈夫真正带着相好的出现在她面前时,看着那个妇人和她怀里的孩子时,她竟如回光返照般那样欣慰的,如终获解脱地笑了。琴姨出乎其他人意料的爽快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而后带着她和弟弟的东西离开了那个生活过很多年的家,她没有拒绝她丈夫给她的所谓赔偿,因为希望这样能让丈夫心安,她相信曾经对自己那么好的丈夫会赡养婆婆,他们一家会过上称心如意的生活,而这种正常的生活他本来早就应该过上了,是她耽误了他这些年。其实,这些年,丈夫自从出门挣钱后便没再往家里交过一分钱,那时她心里就明白,他们婚姻的出路不过如此。如今她的恩人,就是她那好心的公公也走了,这个时间其实选的很合她心意,她可以毫无牵挂地走出这个家门了。她最终感激这个曾经给过她温暖的丈夫,也许所有的不幸都是命中注定的吧。她这辈子,从来没有期望过什么,或者说但凡她有所希冀的事,都不曾顺遂心愿。她也想明白了,这辈子也许就是这样!她真的太累,太累,不想再折腾了!
出门往老家走的路上,来到当年吞噬了父母生命的河流边,每年那个时候她都会和弟弟一起来到河边祭奠父母。如今,水还是那样汹涌浑浊,她一个人坐在河边,闻着那和着鱼腥味的阵阵冷风,不禁陷入对过去生活的种种追忆之中。她把所有钱托付给了这些年的好友李绮,顺便做了许多安排,她给我的爷爷奶奶写了一封信,说她也要带着弟弟跟丈夫一起出远门,估计着要过几年才回家,特意写信说明,不希望亲人挂念。
琴姨想要了结自己苦命的一生,可想到自己离家出走的弟弟,却始终放心不下,但继续等待与寻找,或者说活下去的念头终究被以往不幸的生活所磨灭了。她明白自己弄丢了弟弟,没脸去见爹娘,却又打心眼里对这人世毫无留恋。她曾经为了很多人坚强而辛苦的活着,如今,她只愿做父母庇护下天真的儿女,不想再这样继续生活,她希望为自己活一次。她希望老天能听见她的真心祈祷,这辈子就眷顾她这一次,去替她守护着那不知在何方流浪着的弟弟,愿他的人生能不再那般坎坷!
为了避免熟人认出,她坐在一笼翠竹的河岸旁,在水声的陪伴下,琴姨回顾了她短暂的一生后吞下了所有剩下的安眠药,将所有的衣物扔进了不曾停歇脚步,一直向着远方前进的河流里。她还是没有纵身一跃的勇气,她慢慢地让半个身子躺在了河边,她最喜爱的泥土上,这样,只要睡着时的一个动弹便可以成全她所有的梦。
第二天,村里的,一大早卖了菜回家,下地里干活时,见人就说,河里估计又淹死人了,听他这样说的人都笑他一大早,觉没睡好,要不就是又在编故事吹牛!原来罗大叔素日里就喜欢吹点牛,有爱开玩笑的习惯。可见没人把他的话当真,他竟有声有色的说了起来:“你们是不知道,今天一大早,我去卖菜,突然内急去河边厕所解决。就看见似乎有个姑娘在河岸坐着,给我吓得了不得,慌忙就骑着我的车走了。大冷的天,漆黑的夜,要不是有什么想不开的,怎么会上那里坐着。可惜等我卖菜回来,就没见人了,一个姑娘家,身边还放着着两个像装行李的那种大包。你们就说吧,那个时间又没车,不是想不开要跳河是怎么了。你们说对吧?”见村里的人都不搭理他,讨了个没趣之后,罗大叔便不再说这话了,毕竟也算人命关天,真有什么事发生,他也许还会惹祸上身。这会,幸得大家都知道他这人平时开玩笑习惯了,都很是不以为然。
但也有好事的人,在后来几天里,把他讲的事当作笑话添油加醋的拿来娱乐。罗大叔对此只觉哭笑不得。我的爷爷奶奶听说这事后也只是一笑而过,这年头里,怎么还会有傻人去跳河。然而,当他们第三年看见我琴姨托李绮姨转交的信封里除了一张存款单外,那封遗嘱上的内容时,回想曾经的这个笑话,却只能用眼泪表达悔恨与哀悼之情。
遗嘱里说琴姨写到,她决定去陪爹妈了,知道老人会为她伤心,又怕他们盼她不回一直担心,才会选择三年后才告知所有的一切。琴姨确实交代了许多事,包括弟弟柳星的失踪,她没法拥有自己孩子的悲痛,最后以离婚收场的婚姻等等,却没有提及一丝一毫她为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家庭做出的一切牺牲。结尾处是她对这个给她温暖与关爱的家庭所有美好的祝愿,就这样不带任何抱怨,她选择静悄悄地,如她一贯的作风一样,不给任何人带去困扰,不麻烦任何人,一个人上了路,结束了她年轻的生命。
我的爷爷奶奶不相信琴姨会如此傻,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却早已无计可施,后悔当时太听信琴姨的话,从来没有去她的婆家拜访,没有真切地去了解她生活的环境,考察她的生活是否真的幸运。老两口也曾询问为什么不生养个小孩,琴姨总是回避这样的话题,后来他们便也不问了。是呀,没有小孩的婚姻怎么会幸福呀!琴姨当初禁不住我奶奶念叨,叫奶奶陪她去医院做过检查,医生说过琴姨的身体没有问题,琴姨也让奶奶放心,还告诉我奶奶,其实是她的婆婆希望她趁年轻在工厂里好好干,等工作稳定些,能得老板赏识,被提拨,接替婆婆的职位,这样家境才不会败落,小孩晚些年再要就行。毕竟不是亲娘,知道不是琴姨的身体有毛病,也就算放了心,于是我的奶奶也就没有再问过。可如今爷爷奶奶只觉仔细想来,琴姨这些年过得一定很不容易,是他们老两口对不住我琴姨,也愧对柳爷爷他们。
事到如今能做的只能是想尽一切办法,找回柳家唯一的后人柳星。可惜多方打听,却由于知道的线索太有限,此事并没有任何进展。而近年来,由于我的父亲迟迟不愿意结婚,在工地上忙活着,很少回家常住,别人介绍的对象要么不见,要么也不认真谈,其完全一副没有结婚打算的样子,可愁坏了我爷爷奶奶。迫不得已,我的爷爷奶奶告诉我的父亲琴姨去世的消息,让他也托关系找找柳星,父亲听后却直接坐车先回了家,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什么也不愿意相信这样的噩耗,却又明白父母不可能以此开玩笑!
回到家,亲自看到琴姨的遗嘱后,他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跑出家门,去河边一坐就是一天,就那样一天又一天的不吃不喝的坐在河边,直到感冒发烧爷爷奶奶把他送去了医院。他只是想不明白,自己许诺要给予幸福的人为什么所做的所有决定都让他措手不及,痛彻心扉,却又同样无计可施,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样折磨惩罚他!让他一辈子都没法得到简单的幸福,他从来不相信命运,如果真的苍天有眼,怎么可以如此薄待一个可怜人。
之后,父亲直接从原来的工作岗位上辞了职,回到他们生活的地方当起了乡村老师,爷爷奶奶知道他的心结,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让他们操过心的孩子,便由他去了,但奶奶还是让他对着祖宗牌坊发誓说今年一定要结婚才同意了他回家里住,方便照料他们。而这实在也是老两口的无奈之举,毕竟像他们这个年龄的人,谁不是已经子孙满堂了?可他们家先是三儿早夭,而一向不让他们操心的老大却又是早早到结婚年龄,更是样样不输旁人,却一直拖着不肯结婚,惹得闲言碎语一地,可是愁坏老两口。
我父亲回到家里半年后,便如约娶了别人介绍的对象,即我的母亲为妻,而我母亲也是乡里的老师,家在隔壁村上,家里除了老父母,还有两个哥哥,两家家境相当,婚礼办的不很隆重,却也热热闹闹的。结婚后两年的时间里,我的母亲怀过两个孩子,却都不幸流产了。医生告诉我母亲像她这样的情况,并不适合孕育小孩,也有可能这辈子也生不了小孩。知道公公婆婆一直以来的心愿,而自己的身体状况又是这样不济的母亲向父亲提出离婚,可我父亲却在知道缘由后,更疼爱我的母亲,绝口不提离婚的事,也从不和母亲谈论关于孩子的话题。母亲提时,他只是很认真严肃地说顺其自然就好,没有关系,所有教导着的孩子也如自己的孩子一般,这辈子如果注定没有小孩也并不会有什么遗憾。爷爷奶奶对此也并没有别的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多说了无意,一家人就这样和和美美的过着温馨的小日子,直到三年后我呱呱落地,一切便更加圆满了。而正因为所有经历的一切不平凡,大家都对我疼爱有加,因为我的出生对整个家庭来说,不失为一个小小的奇迹,我从小便被浓浓的家庭温馨氛围包裹。
也正是在我们全家幸福洋溢的时刻,多年来走失不见的柳叔某一天突然回到了他的家,容貌大改,满脸不符年龄的沧桑。原来,这些年他一直在牢里度过,当年,他小小年纪,却在一次别人的设计下不小心染上了毒瘾,他离不开冰毒,却知道这一切对于他的姐姐来说是这样一场灾难,没有办法之下,他才选择离家出走,后来没有钱买毒品,他便背井离乡,开始了贩毒的不法之路,最开始的两年,就这样在朝不保夕的情况下疲于奔命。等到生活稍微安下来的时候,他给姐姐去了平安信,可是一直没有回信,最初他以为是姐姐生他的气所以不回信给他,下定决心再干最后一单,带上足够的钱就回家请求姐姐原谅他,怎么也想不到,他和同伴最终却被警方逮捕了,法院审判,念其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父母早逝,被判有期徒刑十五年,整个人只觉天塌地陷,他是那么想见见他的姐姐,想姐姐再抱抱他,可是他却要在异乡服刑。他想到了死,想去见他的爹娘,可是他更想再见到姐姐,取得她的原谅。他被送到戒毒所解毒成功后,他一封封地给姐姐写信,可是所有的信都有去无回,他在牢房里积极改造,最终获得减刑三年,后来,又再次减刑两年。等他刑满出狱的时候,来到曾经他和姐姐寄人篱下的地方,却只发现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他去警察局打听,却被告知姐姐的档案五年前已注消,十年前已经过世,正是那年也办理了离婚。
他回到姐夫住的地方四处打听,最后得知姐夫何兵家很多年前就搬家了,两位老人早已过世,如今就是一个三口之家。具体的就算是老邻居们也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再从以前的邻居婆婆阿姨口中听到姐姐发疯的寻找自己,无声无息的离开,最后更是少有人知的离世,让柳星爷恨不得去死!最后柳叔打算回到他们自己的家,找寻所有事的真相,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后,便去与父母姐姐团圆。可一到家里,见家里竟然住着人,仔细交谈后才知道,原来在柳叔家住着的还是那对和姐姐同一个工厂的小夫妇,小夫妇如今膝下已有两儿一女,把家里收拾的十分整洁,却几乎没有了当年他们一家幸福的生活留下的痕迹!一家人热情的招呼柳叔吃饭,住下,而我柳叔通过这对小夫妇的口,他知道姐姐竟是跳河而死后,万箭穿心的痛也不过如此地煞白了脸,急红了眼。恨不得自己当初也跟着姐姐一起去见爹娘了,如今也不会如此难过。
第二天,柳叔买了许多水果到爷爷奶奶家拜访,那个时候,我和我的父母已经搬到了省城住,因为我的母亲被调动省城教书了。而同样被调动的父亲却没有离开他的岗位,学校分配了房子给父母,由于父亲未去,另外的钱是双方父母补齐的,老人们都希望孩子们的生活越过越顺道,好点的生活环境对孩子的成长也有利,就这样,我们搬离了爷爷奶奶家。怎么也没想到找寻多年的孩子突然就这样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他们喜极而泣,关怀备至,柳叔这次没有选择欺骗,而是一五一十地把所有问题都向我爷爷奶奶交代了。他说要去找以前的姐夫讨个说法,可爷爷奶奶却转交给他一个泛黄的信封,那是他的姐姐留给他的绝笔信,看着熟悉的笔迹跳跃在纸上,姐姐昔日的音容相貌浮现在眼前,泪水打湿了纸张,谆谆教诲之语浇灭了滔天的怒火,为什么善良一辈子的人却最是命苦,柳叔像我父亲一样不禁无数次失声痛哭,默问苍天!
我爷爷奶奶去和住柳叔家的小夫妇商量了,这么些年,琴姨走了,他们交给我爷爷奶奶的房租,爷爷奶奶从来没有收过,也是通过他们的口,爷爷奶奶才知道了琴姨瞒着他们的所有的事,为此两个老人家大病一场,费了很大功夫才重新活了过来,如今见到我柳叔,所有的亏欠才找到了弥补的对象。所以他们替小夫妇一家另外找到了一处住所,希望他们能谅解,请他们搬家。那对夫妇也是十分通情达理,知恩图报的人,房子定好后便二话不说的搬了家,还特意去为我柳叔做了过冬的新棉被,放下了一些钱作为自己的心意后才离开。
柳叔则在这段日子里到河边或走或坐或躺的呆了许多天,爷爷奶奶都不放心,爷爷,父亲和二伯轮班陪着他,也看着他。后来还是奶奶哭着把他拽回来家,这样长久下去毕竟不是个办法。爷爷奶奶他们用尽所有的开导他,威逼利诱,千方百计,希望他好好活着,让父母姐姐能够安心。奶奶说到当年柳爷爷是怎样开心他也有儿子的,无论如何,柳叔都该好好活着,不能让父母失望。死太容易,也太不负责任,更对不起为他付出那么多的姐姐……不知道是奶奶的那句话最终说通了我柳叔,或者他自己的一系列经历让他明白了什么,我的柳叔慢慢地活了过来,开始过起了正常人的生活,爷爷奶奶慢慢的也就放心了,对他十分关怀备至,不久,在奶奶的撮合下,娶了隔壁村的姑娘,隔年他的媳妇便怀上了小孩,第二年给我柳叔生了一个特别可爱的女儿,柳叔特别特爱她,一家人也过得和和美美的。如果不听我的母亲给我讲这样的故事,我永远也想不到,我柳叔那样健谈开朗的人,会有这样一段过往,我还记得他家的鱼塘,他带我坐的竹排。这世上有故事的人太多,可惜没有机会听到所有人的故事,但我还是不可自拔的喜欢听故事,讲故事,因为它们让我感到莫名的快乐。
无疑这个故事让我吃惊,难以接受,但是我还是觉得我那善良的琴姨一定还在这世上,她一定是被好心的人救走了,而且最好失忆忘掉了从前种种,过上了真正幸福的生活,有听话的儿女带给她快乐与满足。我觉得这样的归宿才是她应得的。
我这时候才有些懂的了父亲为我取名时的复杂感情,宁茜(xī)、宁茜(qiàn),这个字既是惜,也是欠。父亲给不了我母亲百分百的爱,但还是用心在给予我和母亲幸福,所以他在珍惜现在的生活。而他内心最深处住着的人,他选择用剩下的所有时间去替她实现她曾经的梦想,教书育人,扎根乡村,他想用他的实际行动去带给她慰问。因为是她带给了他青春时的悸动,也是她替他尽了为人子为人兄的责任,他曾无比庆幸她并不是他的亲姐姐,却又只能为她替他所做出的一切牺牲悔恨一生,他欠我琴姨的心债,注定要用一辈子去偿还。
我想,今年清明回家扫墓,我不会再问每年祭拜的三伯坟墓旁的那个坟墓是谁的了,我现在明白了,这是我们一家人都不能忘记的那个大恩人的墓。
我的琴姨,你还好吗?无论你活着或者真的已经逝去,你都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不知你曾经的丈夫此生会不会到你的坟前来忏悔,他曾经是否许诺你说,这辈子就算没有孩子你们也会走下去,他失信时,你为何还是不肯说出真相。明明是注定为别人养大孩子,却因此放弃了你,知道真相的你为什么不辩解,你难道是在用宽恕惩罚他吗?你永远那么善良,却不知道这世界上纸是保不住火的,你希望他得到的幸福根本就是镜花水月,这一切都值得吗?不知道你当时是因为什么,因为那个一直不曾善待你的婆婆能够死后瞑目,还是你对你的丈夫从来只是恩情而非爱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有如此多的疑问,是在替你不值,还是替我的母亲叹息呢,我不知道,你就这样成了她这辈子不曾相见却又注定无法打败的人。
编者:这是我突然有一天,想讲给别人听的故事,大多瞎编。可惜真正讲完花了三个月时间,和当初的构想出入也相差不小,但还是为终于写完了高兴。纯属娱乐,不值得推敲,真心希望与你们共享,我不知道你们读后会有怎样的感受,这个故事的原型说不清,有太多人的影子。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 作品排行榜
- 浏览:161389 武警战士陈开(一)
- 浏览:89901 武警战士陈开(四)
- 浏览:33589 南京大屠杀(四十二)
- 浏览:28623 第四章: 张桂花偷情被
- 浏览:27185 出轨(短篇小说)
- 浏览:26129 武警战士陈开(三)
- 浏览:24172 一个儿子五个妈妈的故事
- 浏览:19937 换妻
- 浏览:16189 路 第二章疯狂的八月
- 浏览:16160 美丽的乌托邦《三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