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的邓队长

一想到邓队长，脑子里顿时涌现千言万语；可是要用一句话概括他，做到文如其人、文采斐然，确实难度挺大。不过在我的常规思维里，他举止本末倒置，让人匪夷所思，十足是一个“糊涂”的人。

他1998年转业到我所，扎入我们这些“苦、累、差、黑”的戒毒（劳教）人民警察队伍中，成为一名普普通通的带班民警。日出而作，日落仍为；观皓月当空，赏朝霞染天；两点一线（单位和家），简单易行……岁月像山涧小溪般静流，可也像长江水滚滚东逝。短短三年，他升任副大队长；又三年，他上任大队长，成为我所的中流砥柱，至今已是14个年头。55岁的他如今仍战斗在基层一线大队领导岗位上，创下我所大队长连续任期最长记录。就在上个月大规模的人事调动和岗位优化中，科室的“福气”和每天8小时工作制又与他无缘。事前他也跟所领导提及换岗的事情，可一番的冲“卒”跳“炮”后，最厉害的“车”却依然待在棋盘的边角上。三言两语的思想工作后，他竟然安然回到一大队。我惊得思忖了半天，“糊涂，傻人一个”，才结束了自己的疑问。

记得前年，我所生产工作革新，在发挥劳动矫治功能的同时，适当提高项目经济效益，保障戒毒人员增发劳务工资、改善伙食、丰富文化娱乐活动等等。恰在此时，老板撤资转项，立马一大队停工歇业。一周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大队民警的不安、埋怨、怪气在蔓延，在涌动，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不放。一时他也焦头烂额，寝食难安。可时间不会给勤劳的人多一秒钟，收获也不会给耕耘的人岁岁丰年。工作在继续，任务是翻倍的叠加。那段日子，他每天深夜两三点钟都会自发起床坐一下，静静心再躺下。那天晚上，不知咋的，他凌晨两点起来，竟直接去了厨房，打开煤气灶，烧上一个空锅子，然后就躺下了。一个小时后，满屋充盈的油烟臭味把人呛醒。他慌忙打开窗，关了火。灶上的锅子已被烧得漆黑，锅盖把和两边的把手都融化掉了。好在发现不晚，没有引发火灾。现谈及此事，他仍一脸的疑惑，摸不着头脑！他自嘲自解有“梦游症”。而当年，一大队超额完成生产任务。我脑海波涛汹涌：“他脑子糊涂了。”

他曾含着泪，多次深情地告诉我他一生的遗憾。他父亲57岁就离世了，最后一刻他没能守在父亲身边——当时的他正手握钢枪坚守在祖国的南疆。这终身的遗憾成了内心深处肝肠寸断的痛楚，百般折磨着他，每每都使他泪流满面，无法释怀。现今在老家的耄耋母亲瘫痪在床已9个年头，一直是由小弟弟在照顾。纵然在小弟弟身患急性白血病期间，他也没在母亲身旁照顾她老人家。更严重的是，2011年冬，家里请了保姆照顾病母。可一天保姆把床单、尿布等放在炭火上后，万分不该地出门了。无人看守的炭火烤干什物后，又点燃了它们。火星在一点点升腾，慢慢地散开。悲剧正露出它残酷无情的狰狞，无法避免似乎在毫无防备和毫无办法中一步步兑现。这千钧一发之际，鬼使神差，小弟弟正好从长沙化疗归来，不放心病榻上的母亲，来看看。火灾再次被及时发现。善良、敦厚、孝顺的小弟弟痛心疾首，辞退了保姆，拖着病体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地继续亲自照顾母亲。接到家乡的电话，得知此事后，万分痛苦中的他竟然想到第二天要值班。直到第三天他才匆匆忙忙地赶回老家。我心底翻江倒海：“他这人啊，是心糊涂了呀！”

今年，他的儿子考上北京一所名校的研究生。在与儿子的电话交谈中，“愚忠”是他儿子滔滔话语中用得最多的词，也是二十多年来对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最贴心的评价。而相濡以沫的妻子因爱胆“小”，久久沉默中挤出一个“傻”字，胜过万语千言。2015年“5·1”劳动节之际，我市评选“先进工作者”，全市（辖8县1市3区）整个政法系统包括武警官兵仅仅两个名额，他的先进事迹脱颖而出。在4月30日的英模表彰会上，他那藏青色的身影格外地扎我的眼，佳肴必配佳酿的我，美美地想：“他的糊涂，在无私和奉献的发酵下，酝酿成一壶清亮透明、纯正浓郁、绵甜爽净、回味悠长的小糊涂神酒，真是让人饮得痛快淋漓，三日不醒。” （2017年6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