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咫尺幸福
咫尺幸福 
夕阳斜下，暮霭沉沉。我看见一个身影越走越远。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我和父亲并不亲近。幼时去公园玩，看到许多一家三口牵手走过的身影，我于是牵着妈妈，再想要去拉爸爸，他却只拂开我的手。当时大概还说了句什么，年岁久远，我却记不太清了。我的爸爸，他不会陪我去荡秋千，也不会早早回来辅导我功课，甚至我连饭都很少能和他吃上一顿。有天我看到妹妹的作文里写“我的爸爸是个很温柔的人”，只觉得颇为感慨。再往后的几年里，他搬到吴江去工作，我便很少在见到他了。
这样的日子我渐渐习惯，也不再觉得对父亲有什么期待了。反而是他回来的时候，我总觉得说不出来的拘束和压抑。大多数时间我们相处，就是彼此捧着手机，偶尔搭两句话。我和父亲之间隔着一堵墙，我在这头，他在那头。我们明明只有咫尺之遥却不能越过隔阂，我只崇敬地望着他的背影远去。
他是英雄，但他不是父亲。
就这样春去秋来，我慢慢长大。父亲回家的次数慢慢多了，只是和母亲从不说话。他不在的时候，母亲便借我的名义给他发信息。有一次她甚至让我装成割腕的样子去欺骗父亲。我不冷不热地夹在父母中间，明明不愿意，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拒绝，我害怕看见母亲歇斯底里的样子，只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现状，做一些自欺欺人的事。
我和母亲开始没完没了地争吵，，父亲却对我有求必应。有时候我收到父亲的转账都觉得父亲像是取款机。然后眼泪倏忽滑落。
矛盾愈演愈烈，终于走到离婚的那一步。
我躺在床上，枕着客厅不绝的争吵，只觉得一颗心如同坠入冰湖，冷得让人发颤。窗外是不眠的夜，只有几缕不明亮的月光洒落下来，让人心中旁地升起一种萧瑟的感觉来。那一刻我甚至是解脱的，又带着几缕不明的艰涩，让我觉得这个冬天格外难熬。
半夜惊醒，我听见一墙之隔母亲低低的啜泣。走出房门便看到地上碎裂的花瓶映着惨白的月光，叫人突然体悟到一种不符年龄的悲凉。我听见父亲的叹息，回头便看见漆黑的夜里，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几乎要与这深夜融到一块儿去。指间的火光在寒风中明明灭灭，不真切的。那一刻，我好像又突然一下子就能理解他们了。但他们终究又没有离婚，他们默契的不再提起那晚的事，默契的删除了对方的联络方式，默契的互相疏远，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后来我很少再见到父亲了，也甚少想起他，只是偶尔父亲节的时候，我给他发一条石沉大海的信息。母亲曾经笑对我称，父亲就像把这个家当成旅馆，家里没有他的衣物用具，只有摆在书架上，很多年前他送我的生日礼物，仿佛印证着这个人存在过我的生命中。
时光飞逝，一切伤痛都慢慢平息，我和父亲的关系渐渐好转。
青春仪式的时候，父亲来参加。仪式前让家长给孩子写一封信，父亲忘记了。我眼眶慢慢湿润。父亲没注意到，开玩笑说：“我是不是这里最挫的爸爸，我连信都忘记写乐。”我听出隐隐地哽咽，转头看他。他久久没有说话，只专注地看着灯光，他的眼睛里有灯光反射出来，我却觉得那是眼泪。我想，他是不是有苦衷的呢？他是不是也为缺席了我人生中那么多的部分而后悔呢？我怕他发现我哭了我不好解释，我不习惯和父亲相处的时候有煽情的部分，于是慌忙擦去泪水。我很想勇敢地大声告诉他不是，但是话到嘴边终究没有说出口。
仪式结束后，我送他出校门。我们难得的像天底下无数的普通的父女一样走在残阳的余晖里。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好像这样就能安静地多待一会儿。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我想起很小的时候，我发烧他连夜送我去医院的时候，那个落在我脸上，淡淡的，带着微醺的酒气的吻。岁月磨平了他的棱角，却慷慨地赐予了他温和与平凡。他的背影愈来愈远，像垂垂老矣的白发，蹒跚在岁月尽头的守望。我驻足，我从没有如此清楚地知晓，父亲老了。
他不是英雄，他是父亲。我也渐渐懂得，这世上的幸福，并不都是固定的形式。对于濒死的人，一滴水是幸福；于正常生活中的人，一滴水却是微不足道的。对于我来说，他们之间有没有爱情不再重要了，在有限的时间里，能够珍惜所拥有的，已经是幸福。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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