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
师赞
师赞 
那一次对话（师赞）
那时我们还上初一，他是隔壁IGCSE的班主任。虽然平时在走廊上总是诸多遇见，有时排队吃饭听到他训话的时候会暗暗窃喜（因为这样我们可以比IG先到食堂，就不用排长队了），但许是因为交集也并不多，只是知道他是隔壁的班主任，大概教数学的，仅此而已了。
初一升初二的那年暑假，因为我和班里后来回北京的朱文诺、一班的陈云开要去日语比赛，所以刚放假的一个礼拜都在新校区准备。那时恰值新一届的IG来学校体验，很多老师都在学校，我们一起拍了好多新校区和老师们的照片传到空间里。在二楼食堂门口正好遇见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给他拍照片的时候，他很阳光地比了个耶，当时还开了句玩笑，现今我却记不大清了。只是当时也不会想到，初二时他成了我们的数学老师。
于是后来漫长又漫长，多么难熬的两年，他都陪我们一起度过。
一、吴云飞，你看看
开学前一天，听说他成了我们的数学老师。
在班级里见到的那一刻，很有些忐忑和陌生。可能是见到过他训话的样子，担心他会是个很严厉的老师，所以总怀着莫名的敬畏。没想到当时他笑得很开朗，露出两颗虎牙地和我们打招呼，说：“大家好。”
一开始总是不习惯的。以前总是犯困的数学课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把你叫起来回答问题，（我最讨厌上课回答问题，如果回答不上来不是很尴尬么）所以也开始很怕数学课。如果当天上午有数学课，在数学课前一节课就会开始唉声叹气，上完则感觉劫后余生，连阴雨都明媚了。作业订正必须要很及时，只有得到他“阅”的人才能安稳地度过晚课。
就这样在走廊碰到认认真真地道一声“吴老师好”，不知从哪一天起变成了交作业的时候喊“飞哥”，飞哥说：“快点去快点去，第一节数学课。”
慢慢熟了之后，大概有些东西就不会很顾忌了。我们给飞哥起了很多绰号，比如说沿用了IG起的“小飞飞”，或者用“ka re（日语中的他）”，甚至很大多数情况是直呼其名（虽然因为这个称号经常被其他老师瞪了一下之后讪讪改口，不过更多像把它当成一种习惯，比如称呼同学称名不称姓一样，常常不由自主脱口而出）。有几次数学课前，还在一体机前用田字格调出“飞鸽之声”的字样来欢迎吴老师的到来。
假后回到学校学圆。飞哥说：“假期里有个人发了一张截图，是一个老师徒手画圆的视频的一条弹幕：吴云飞你看看。怎么办呢？？逼着我苦练。”
大家纷纷起哄说：“来一个！”
于是他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椭圆形的圆。
我们毫不客气地笑出声。飞哥也笑笑，不过从此他每次画圆都要用圆规，并且也是这么教育我们的。
飞哥的课充满了阵阵笑声，当然也归功于我们。我们将飞哥和部分男生的感人故事，称之为飞哥的爱恨情仇。
上课时。
飞：这道题目用到了今天所学的（——）
孙理鼎：用到了今天所学的知识。
飞：这个题目绝对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讲了。
丁：来生再讲。
徐泰来：老师我觉得原本步骤少。
飞：原本什么原本，把自己的设为官方答案？我好像没有讲过什么原本？
空调打得很冷，丁正洋把自己“塞”进了桌子里。
飞：你怎么这么缺乏安全感啊？
有天改作业的时候。
飞：你怎么看我答案呢？
丁：你让我看的。
飞：啊，我让你看的，怎么可能？
飞（对大家说）：我给丁正洋看了一下我的过程。
丁（一本正经）：超出答题区。
其他老师：丁正洋！
飞：去呢。
丁正洋：不去了，我要认真学习。
飞：假的要死。
我对傅：老师，你课代表说你作业多。
飞：谁啊，丁正洋啊，他真是作死。
给飞哥改作业的时候，批改到一半红笔裂了。飞哥抬头看我。
我说：“没事，正常操作，热胀冷缩嘛。”
话音刚落，飞哥又批了一道钩。红笔碎了。
飞哥：“你们生活都那么艰苦吗？”
我哭笑不得。
一次熙熙捣乱把装饰教室的哭脸贴纸贴在了我袖子上，我顺手撕下来贴在了数学课时作业本上。一天批作业的时候，飞哥说：“撕掉撕掉，什么意思啊？”
他边说边用红笔在上面画了一道浅浅的弧线，说：“诶，这样蛮好看的，上面就变成胡子了。”
数学周清开始。飞哥说：“先到先做吧。”
我抱怨到：“啊，我还没准备好呢。”
然后他朝这边露出一个笑容：“那准备10秒钟。”
布置班级的时候要征集老师们的签名。
我：飞哥你能签个名吗？
飞哥搓搓手：啊，这么荣幸的，我要练习一下。
他签完名字我们都鼓掌。
飞：你们夸得我脸都红了。
刘昕写作业的时候把第二问写在了第一问的前面。
飞哥再给刘昕的作业本上注：古代人才是从右往左书写的。
晚课。
飞：徐泰来你就是来自取其辱的。你还想被我羞辱啊。
徐泰来：啊？
飞：快回到位置上！（笑）真可爱！
有次我们班排了一部数学课的短剧。第二天他上课的时候很突兀地夸了一句，说裴岩（饰演吴云飞）演得很好。
裴岩：老师你怎么知道的？
飞：你不知道现在有个东西叫微信吗？像我这种焦点人物，人家当然会拍下来传给我喽。
还有一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聊到飞哥的年龄，夸他说：“飞哥，你好年轻啊。”
他面不改色地接受了我们的赞美，说：“当然，谢谢。”
飞哥绝大部分时候还是很温柔的。
他常常能包容我们的一些小任性。
比如说我给他改完作业后，说：“飞哥你直接给我阅吧，我待会会自己订正的。”
他说“好的”，然后签了一个很好看的“阅”字。
我交给他一份作业，但是画圆没用圆规。
飞：这种作业我不接受。
我：在反面。
飞哥满意地笑了。
我说：我本来就想这么交的，但是你上课说没用圆规要撕掉，我就只好又画了一遍。
我：飞哥我不会做。我想得头发都要拔光了。
我边上的同学赞同地点点头，指了指我桌上一堆头发。
飞哥很耐心得和我讲完题，说：“好了，头发装上去啊！”
那天我去办公室向夏夏炫耀我在晚课前写完作业了。
飞哥抬头：“陈佳宜，你数学作业写完了？”
我理所当然得“嗯”，说：“对啊，飞哥，我还给你批了。”
飞哥笑笑，问：“周清呢？”
我“啊”了一声，说：“那是订正。”然后义正辞严道：“订正不是作业。”
有一次我给他订正试卷：“飞哥我要阅。”
飞：已经有了。
我：那飞哥你再写一个。
飞：好了哇，不要这么过分呢，再给你写一个。然后他在我一堆红笔繁杂的过程中用同样颜色的笔写了一个和我的数字差不多大的“阅”。
如果他连上两节课，那么下课的时候他会说：“我宣布，休息了”。如果他的课在下午，大课间活动之前（这时候我们最开心，因为他没有办法拖课了。），打下课铃的时候他问：“大课间铃声，它是不是马上要怒吼了？”
我甚至都还记得有一次活动，我带着几个日本学生来参观，和他们介绍说“彼は私たちの数学の先生です。彼はイケメンではないですか?（他很帅吧）”还为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高兴了好久。
有一次晚课去他那里订正数学作业，大概是正好看到他和飞嫂在聊天，于是从此知道了“翠花阿姨”的存在，后来大家齐心协力，知道了西瓜等小故事。（甚至我们还因挖出了他的结婚照而暗自高兴了好久。嘘，别告诉他！！）
二、飞哥说：“我保护你们”
我当然这辈子都会记得那节数学课。
是一道很长的二次根式。飞哥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题，说：“好长的式子。”
然后他说：“没关系，我保护你们。”
于是大家同时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最后成为了我们班“不灭的老梗”之一，但是我想，那一刻的感动没有人能够忘记的。
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数学持续低谷。
那天放学之后，飞哥给我讲试卷：“What are you doing，陈佳宜同学？”
他正色问我：“你每次做都会做的，做着做着就不知道自己要求什么的。你之前的每一次低分，都是不该错的错了一大堆。你之前跟我说你要把基础弄好的，弄到今天我看你也没有尽全力嘛。上课认真听的，作业认真写的，就是周末不认真。每次考试看你一本正经地死做活做，死做活做。”
然后他顿了顿，说：“佳宜，数学其实有没有那么难啊。”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他接着说：“我教过最差的学生连cosA都不会表示。你知道这个三角形的边之比吗？”
“3、4、5。”
他轻轻地点头：“是吧，他们连这个都不知道。五星级的题目其实也就这样啊。”
那一刻我有很多很多话想说，但是我又毕竟说不出来了。满腹情绪化作一滴眼泪，轻轻地落在我的手背上。
我只是点头。
圣诞节那天，我没有去体锻课。飞哥中途来了一趟，说：“我来布置作业。”
最后他拿了讲台上的书，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声：“Merry Christmas，我走了。”之后离开了教室。
师为仁者，仁者爱人。一个学生最大的幸运，大概在于遇到一个好老师。在他对一切都懵懵懂懂、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一个人站在他身边，告诉他，他该往哪里走？这条路长吗？难走吗？他要走多久？怎么走？最后当他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的时候，他回头，看见那个人在他身后老去了。他还有不明白的想要问，那个人却对他摇头，告诉他，接下来的路他没有办法再告诉他怎么走了。他要自己去摸索，自己去经历，虽然他不一定总是能达到终点的，因为有些路本来就没有终点。
而我，我作为一个学生最大的幸运，是从我走上这条路的最初，从我身边走过的，在我生命中留下多少色彩的，都是好老师。他们教会我如何去爱，教会我责任，教会我勇敢，教会我温柔，教会我懂得。
有些人他给你的影响无法用语言描述，艰涩而深奥。你当下也许并不懂得那是什么，只是隐约明白大概就是这样了。
大概就是这样了。
晚饭。飞哥坐在我对面。
飞：陈佳宜你最近在做什么啊？还在潜心创作吗？
我：没有，在玩手机。周末作文想五个小时才写出来。
飞：那不行的，你不能这么说，你是语文课代表，又是语文最好的人。你以后会明白现在是多么珍贵，以后作文都写论文，小说可以虚构的但是论文不行。
但我没有明白他想告诉我什么。因为那一刻我明白了太多。
一个人一辈子要有多努力，才能完成他的梦想呢？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完成他们的梦想呢？
人最初诞生的时候，生命的全部是为了生存。在生存的基础上，他们有了欲望，所以开始了发展。先发展饮食的欲望，然后发展文化的欲望，最后发展权利的欲望，所以又有了君主。君主之下，欲望进一步发展，有了世界绵延多少世纪的文化和制度，于是科技出现，时代变革，懦弱、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色欲和暴食得到发展，所以战争。战争带来苦痛，苦痛迸发灵感，所以有了思想，又诞生了娱乐。但是如今的人们呢，过着声色犬马的生活，驰骋在名利场上不得善终。心中充满恶意，人性的劣根生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我们总是说着“你一定要知道你以后想做什么，做能改变世界的事，要善良，要明媚，永远不要变成自己小时候最讨厌的那种人。”可是，从童稚之时，新生的最初，就开始有了霸凌、欺侮，普世情怀、道德观念的失落，价值观被扭曲。无论你多么多么努力，你都太微小以至于在时代的大背景下，你为了生存而去遵从了规则。只是区别在于，也许你心中还有善念，在一些时候让你感到羞愧和无奈。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有一天，你会成为那样的一个人。
我多害怕努力啊，害怕当下自己不能成为更优秀的人，害怕未来将要违背童年的梦想。即便我真的知道他的对话并不能真正改变我什么，因为生活从来没有结局，但那一刻，我得到了一种对人性的思考的启发。
我们对他来说，不过是那么多学生中的一个，是他人生中微不足道的过客。可是他对我来说，却在某种程度上成长了我，完善了我。
这种情感不知如何表露，只是我日复一日地更加坚强起来。
这短暂又短暂，多么幸福的两年，他陪我们一起度过。
我看向窗外，突然下起了小雨。他的脚步声隐隐传来。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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