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使尽孝成憾事

    有一件事，几十年来一想起我就难过，就感到自责。

　　那年，我结束在军政大学的学习，从北京回老家过春节，去探视病中的母亲。我是一个多么粗心的人啊，妈妈成天佝偻着身子紧偎在炭火盆旁边，我却不懂得去摸摸妈妈的衣服厚不厚实，身上暖不暖和。父亲离世后，病怏怏的母亲没有了生活来源，我只知道一次次给她寄钱，却不懂得给她买急需的衣物用品，总以为给妈妈钱了，需要什么她会置办的。殊不知老人家很节俭，都舍不得用啊。母亲除了买柴米油盐，她把我寄去的钱，全都积攒下来了。

　　年后我回部队不久，一次西伯利亚冷空气就要袭来，温度将会骤降，女朋友赶去家里关心我妈妈，看她还有没有吃的穿的，盖的够不够暖和，她伸手去摸摸我母亲身上的衣服，发现她衣着单薄，败絮外露，少有热气，难御寒冷。

　　就问“这棉袄一点也不暖和，穿好多年了吧？”

  “还是生耀光的前一年做的。”

  “快三十年了呀！”女朋友讶异。

　　我女朋友心地善良，手也灵巧，立即找来尺子给我母亲量了尺寸，回去就加班加点，赶在寒潮袭击前做好一件里外三新的厚棉袄送到家里，穿在了我的母亲身上。我妈妈穿上准儿媳做的这件新棉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她不仅感到身上暖暖和和，心里也是热热乎乎的，只可惜她才穿了几个月，就闭上眼睛走了。

　　由于没有准备，措手不及，妈妈走的时候，没有西行的新衣服可穿。家人只好在母亲的旧衣服中，翻捡出几件还算是新一些的衣服给她穿上。

　　母亲走得这么快，的确是我和女朋友都没有想到的。女朋友原本跟我妈妈已经说好了，等我们结婚后，就把她接到矿山去，一是生活上好照顾，二是矿里有医院，也好给她治病。妈妈很高兴，也很期待着这一天。没想到母亲会这么匆匆而去，我们更想不到要为她准备远行的行装。我女朋友很懊悔，她说要是想到了，买上些白布自己动手做也不难。作为家中的长子，这些本该我想到的事却没能想到，让辛苦一辈子的母亲，在西行之时竟没有一件新衣服可穿，真是大不孝啊，一想起这件事，我就懊悔、难过。

　　母亲去世的头两年，每逢清明节来临时，我都会梦见母亲流着泪对我说：“孩子，你看我没有衣服穿啊！”闻听此言，我一下子就从梦中惊醒，开灯看表，时间都在半夜一点左右。我好生奇怪，连续两年都在相同的时间，做相同的梦，母亲诉说着同样的话语。我从不信神信鬼信仙怪，如此巧合的梦境，应该是我的自责已深藏在潜意识里的缘故。我把我的梦告诉了弟妹，也写信告诉了我的妻子，他们一致的意见和做法，是到母亲墓地上多烧些衣物、鞋袜。已连续多年了，他们在老母亲的墓前烧了许多布剪纸贴的呢子、毛料，冬衣、夏衣……说来也怪，自那以后母亲再也没来梦中对我哭诉她“没有衣服穿”了，难道我的潜意识中也因为家人烧了纸，使我原本自责和懊悔的心理得到了些许的宽慰？！

母亲虽然不再来梦中哭诉了，但我只要想起这件事，还是懊悔、难过和自责。如今我自己也是古稀之人了，深深感到孝敬老人要及时，千万不能等，不要让“子欲孝而亲不待”成为憾事。再者，孝敬老人不要只是记得给钱，有的老人也许并不缺钱。就是缺钱，你寄钱去，他们也不舍得用啊，都给你存着，还是看看老人缺什么、需要什么、想吃什么就给他们买些什么送去吧。老人不光有经济上、物质上的需求，他们还需要得到尊重，需要亲人的陪伴、需要子女对他们有一个和颜悦色的好态度。人老了爱唠叨、好忘事、反应慢、学习难，不太会使用电子产品，对他们要多点耐心，少点指责，要有好言好语好脸色。很多人因为这是小事一桩，无关紧要，其实不然。孟子说“亲亲，仁也；敬长，义也。”可见，这关乎到孝顺和仁义，展现的是一个人的德行。色难固然不容易，但身为人之子，包容父母，就是尽孝，再难也要努力去做，尽量让父母晚年有个好心情，这就是《礼记》中所说的，“孝子之养”，必先让父母“乐其心”。

请及时、用心地尽人子之孝吧，万勿使尽孝成为人生中的一件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