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

三弟出生时，我已七岁。在这之前，父母已有了年龄之差均为两岁的我、大弟和二弟。初为人父母的喜悦及新鲜感逐渐被日益繁琐的家务及日益沉重的负担所代替，因此三弟的出生并没有带给父母多大的欣喜------按照他们的意愿，父母极希望三弟是个女孩儿，好和我做伴，好为他们减轻些许负担。从这个角度来讲，三弟的出生是不太受欢迎的……

七岁大的我义无反顾地承担起了照看三弟的责任。那年我刚上小学，童心正甚玩兴正浓。因此我对于一放学回到家便要带着三弟这个“尾巴”方能出门这一状况极为不乐意。于是现在的我忆起那时的情景，脑海中出现的尽是我一边背着或一手抱着三弟一边与小伙伴玩耍的场面。玩兴正酣时，我常常任由三弟尿了裤子又任由他自己暖干，亦或三弟会突然从我的手中或背上跌落，有时甚至会碰得鼻青脸肿。而我，我估计那时的我尚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去抚慰他，那时的我多半会任由他大哭甚或还会迁怒于他……

三弟就这样先是由我抱着而后跟在我的屁股后面跑一天天地长大。待到三弟上小学时，我已是一名初中生了。那时我和大弟、二弟的学习成绩都不错。尤其是我作为家里第一个入学的孩子，父亲那时还是有足够的耐心督促我的学习和培养我的兴趣的，待到大弟和二弟上学，父亲的热情应该是逐个递减。至于三弟的入学，只是顺理成章地只是因为他已到了入学的年龄而已。三弟的成绩如何，大家对此都不甚关心。于是三弟的成绩在我们姐弟四个中成了最差的一个……

既然学习成绩最差，既然已然如此，父母便也任由他去。于是，三弟的成长没有人关心或给予他很少的关心：衣服，他穿大弟穿过二弟又穿过的；学习用品，他用大弟用过二弟再用过的；玩具，就更不用提了。如今每当我跟在儿子的屁股后面替他收拾大堆大堆的玩具时，我便常常忆起三弟的童年，然后眼眶会在不觉中变得温润起来……

三弟没少挨父亲的打。姐弟四个，父亲的负担之重令今日已为人母的我很难想象。于是父亲偶尔的脾气暴躁并不为怪。三弟成绩不好，又常在小伙伴中惹事，于是我常常看到父亲的巴掌一次次地落在三弟的头上或身上……

三弟是我带大的，加之天生的母性，我对三弟的感情极深。上师范时，我用自己从生活费中节省的饭票到学校的小卖部换些零食，带回家给三个弟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年龄最小的三弟才有理由得到比大弟二弟更多一些的一份东西……

几年的时间，我和大弟、二弟都相继从初中毕业后又上了几年中专学校。只有三弟，因为成绩差又因为那几年父亲的负担实在太重，初中毕业后便回家待业了……

凭着手中的中专学历，我成了一名人民教师，大弟也在某宾馆谋到了一份工作，二弟应聘到了一所私立学校。我们三个，基本上过上了不受风吹日晒的安逸生活，而三弟，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只能跟着村里的人们出去打工，早早地成了一名凭出卖体力挣钱的打工者……

有一年冬天，三弟在市里一家私人屠宰点打工。一次我带孩子去看病正好路过那里，便顺路去看他。三弟告诉我说，姐，我这小外甥，你要教育他好好读书，千万不能让他长大了像我这样。姐，这活不是人干的……不到二十岁的三弟，每天白天睡觉，夜里干活。凛冽的寒风里，三弟的手浸泡在大堆的猪的内脏里，被泡得发白发胀还老痒……

我家孩子最喜欢他的小舅舅。他说，妈，小舅最亲我，常给我买吃的。前几日放假，儿子在老家住了几天。我接他回来的路上，六岁的儿子告诉我说：“妈，我小舅老问我在咱们家谁干活多，还问爸爸有没有欺负过你……妈，小舅还说，谁欺负你他就不喜欢谁，他说让我听你的话。”倚着公交车的车窗玻璃，我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写于2003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