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俭入奢,难
二月二,龙抬头,几十年了,我记父亲生日就记这一句。过了“龙抬头”,第二天便是父亲生日。明天,父亲就满七十二了,按他们那辈人的说法,吃七十三的饭了。
这两年,因为养病,搬回来跟父母住在一起,远离了真真假假的往来应酬,感受着普通家庭的恬淡温馨,陪伴着父母一天天变老。
房子是2001年拆迁后的自建房,距我上班的地方不到一公里,按面积的话算是“豪宅”,得有200平以上吧。2008年地震后搬回来住过一年多,然后抛下两个老人搬出去过三口之家的小日子,直到这次又搬回来。前年年初,听我要搬回来住,父母很是惊喜,掰着手指算二楼的租客好久到期。按父亲的说法,“钱再多都不租了,要用”。父母一直住一楼,一是年龄大爬楼梯不方便,二是看家的意思。
一楼门面用作车库,还有两个寝室、一厨、一卫、用来放沙发和电视的餐厅,剩下一个40平左右的天井。天井顶上盖了钢化玻璃,显得很是开阔亮堂。天井的北边是个寝室,寝室向天井的窗户外,靠墙一个小方桌,就是我们一家人平日里三餐的地方。父亲坐西向东,我坐东向西,母亲坐下方。妻子早上和晚上在家,就和母亲挤坐在下方。周五或周六女儿从学校回来,母亲和妻子就自动挪到两边“搭角”,腾出位子给她。
因为我的缘故,每顿都得有新鲜饭菜。母亲很乐意一大早起来煮饭,还要炒一两个素菜,满眼慈爱地看着我吃完两碗稀饭两个鸡蛋;父亲很乐意吃完早饭就骑着电瓶车去菜市场买菜,然后回来择菜洗菜,催着母亲准备中饭。他们一上午最重要的事,就是做好中饭等我下班。不知是我得病后口味改变还是母亲年龄大记性差,菜的咸淡时常成为饭桌上的话题。
我说:“妈,你这个是不是没放盐哦?好淡。爸,你觉得呢?”
爸说:“就是,淡得很。”
妈就说:“淡点好,吃那么多盐干啥。”
有时候我说:“妈,你这个是不是盐放多了哦?好咸。爸,你觉得呢?”
爸说:“就是,咸得很。”
妈就说:“下饭吃还是不觉得咸。”
周末家里人多,自然要多弄几个菜,一顿吃不了就成了剩菜。剩菜于父母,冬天是肯定不会倒掉的,夏天呢,只要没有馊,也肯定是不会倒掉的。于是就出现了女儿眼里不可理喻的一幕:桌上有新鲜菜,可爷爷婆婆偏要吃剩菜,这顿的新鲜菜又变成了下顿的剩菜,可谓是“剩剩不息”。偶有早上没吃完的稀饭,母亲中午会热来吃,然后从锅里盛新鲜的干饭去喂猫喂狗,一切都是那么从容自然。
母亲炖菜,习惯放些党参、当归、大枣一类的东西,补气血。有次中午吃炖排骨,我从碗里捞出一只白白细细米粒长的虫子,估计是当归生虫了,以前也有遇到,就没怎么在意。然后又发现一只。于是拿勺子在汤碗里翻动,居然看见七八只!
母亲也很吃惊:“嗯?我把烂的都选了咂?”
哎呀我的亲娘嘞!我赶紧去厨房翻出她装当归党参的塑料袋一看,基本上每一根都遭虫咬了,虫吃的比人吃的还多。
有时候炖菜要加海带,发泡多了炖不完,母亲又拿来晾干。
我说:“妈,海带发了没炖完就不能吃了,你看你晾那个,都长霉了!”
“哪是霉?那是盐霜!海带海里的,买回来就有盐霜!”
没办法,只好强行没收给她扔了。母亲虽有不舍,却也不好意思来抢。
厨房有口铁炒锅,不知用了多少年了,锅沿上黑黑的,铁锈混着油垢,刷不掉。有时候炒的菜上面会有高温下开裂脱落的“黑甲甲”,实在有碍观瞻败坏胃口,就寻思重新给她买口锅。跑了若干个日杂店,好不容易买到一口一尺二的老式铁锅,让父亲用猪油炽好给她换。一周过去了,去厨房一看,锅崭新,还用一个大塑料口袋装起来避灰尘,说“那口锅还好好的,可以用。”
无奈之下,只好跟母亲说:“妈,你们年龄大了,我也四十好几了,吃了也没得啥。但娃娃还小,那些铁锈吃进去不消化,巴到肠子上咋个办?”
这下可把母亲吓住了,老老实实把新锅拿出来炒菜,旧的拿去烧热水用了。
妻子很孝顺,到了换季会主动提出要给父母买衣服。父母总是推辞,说穿的多得很,意思是简直穿不过来。即便买了,也舍不得穿,要出门走亲访友了才拿出来穿一回。父亲平日里穿的,大部分都是我淘汰下来的衣服裤子鞋子。甚至有我十多年前穿过的一件黑色圆领衫,左边从肩颈到下摆印着暗红色几何图案,格外显眼,幸好有外套遮住,不致太过招摇。
春节前妻子清理鞋柜,翻出四五双预备淘汰的旧鞋,让母亲拿出去扔掉。结果下午妻子下班回来,看见一双白色高帮的鞋子穿在母亲脚上。一问,母亲说:“这么好,舍不得,又拿回来了。”妻子哭笑不得,说:“哪个老年人穿这种白色嘛,何况里面的绒都板了,根本不暖和。”然后专门买了老年人穿的保暖鞋,才把白鞋换回来拿去扔掉。
国家政策好,父母作为失地农民转成了非农户口,以优惠的价格购买了养老保险,从最开始每月900多元,到现在每月可以领到1500多元,算是衣食无忧了。三年前我得病,要去医院,父亲给我一张卡,说没法把病转到他身上,只有在经济上尽量给我出力。实在无法拒绝,只好收下。出院后又还给他,说自己的钱刚好够用,就没动卡里的钱。再问卡里多少钱,父亲说三万多。啊!这应该是父母的全部积蓄了,从每月的养老金里面抠下攒出来的。
前些年,父母都有打麻将的爱好,甚至团年的时候还跟三爸三婶两老对两老打过通宵。父亲性子急些,老是输钱,干脆不打了,没事就拿孙女的平板电脑看抗日神剧,或在手机上看小说。母亲也怕输钱,但忍不住又想去打。有时候饭桌上问她:
“妈,这几天打牌没?”
“歇几天,手气坏得很,输就输一二十、二三十,赢才赢几块,一张红票子几天就没得了。”
有时候也会抱怨,说哪个老婆婆算错了账,少给了她一块两块,但她最后都没计较,表示自己很大方。我跟妻子说了,爆笑后商量出一个办法,隔段时间给母亲拿些钱,骗她说是打牌赢得的,给她分一些,让她做本钱又去打。一听说是赢的分给她,母亲很高兴,也很乐意就“笑纳”了,然后又去打,又回来抱怨手气不好。
因为房子装修的事,有天急用5000块现金付材料款,问父母有没有。父亲说有2000,母亲也很快拿出来3000,凑齐了给我,而且再三说不要我还。我打趣说:“妈把私房钱拿出来了。”母亲说:“就是你们平时给的,攒起没用。”
原来,母亲平时打牌还是输多赢少,只是有儿子儿媳经常在“赢”,母亲心里就好受了。
隔天取钱还她,不要,说你们装房子要用不少,留着用。只好跟她说:“你先拿着,我要用再找你拿呗。”于是母亲就高高兴兴收下,藏在父亲也不知道的地方。
装修那边安家具,拆包装的纸壳、泡沫垫没地方放影响了施工,就让父亲带隔壁收废品的老两口去帮忙收拾,报酬就是拆下来的包装纸壳和泡沫、塑料。听说是白给不要钱,母亲很生气,质问父亲:“一捆二三十斤,一斤按最低四角算,十几捆,一百多元就这么送人了?”父亲很委屈,两人就吵,几天都互不服软。我只好出面了,给母亲说:“是我说的不要钱,不是爸说的。当时急到腾地方,花两百块钱都不一定找得到人来收拾。”
母亲终于不找父亲吵了,但依旧耿耿于怀,认为邻居老两口占了我家便宜,悄悄跟街坊几个老婆婆诉说去了。
作者简介:表达,分享,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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