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记忆（六）

    八九年，我结婚了，这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以前吃饭，自己做不了主。在家是母亲说了算，在学校是大师傅说了算，饭桌上有什么就吃什么。而如今，自己做了一家之主，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可以计划着吃，可以变着花样吃。

    但刚结婚那会儿，工作也没有多久，我们夫妻两个挣得也不多，生活还是挺艰难的，但不管怎么样，总算是独立了。每到开工资，我都要犒劳自己一番。比如买点猪肉豆腐豆片，或者买点熟食像猪耳朵之类的。响堂街上有一个煮肉的老太太，手艺特精，人也挺好。见面老远就叫“今天吃点啥？”而我又禁不住诱惑，只要手里钱宽裕，总免不了拎回点素肠之类的。现在看来，这似乎太抠门了，但在那时，也已经是很奢侈了。

    那时候我们住的是响堂分院的房子，两间带套间的，很宽敞。因为挣得少，生活实在不宽裕，但很快乐。如今再回忆那段时日，真是连自己都羡慕。

    那时候院子里住户有七八家，空地很多，家家都种菜，我们还养了鸡、兔子。就在那段日子，我学会了夹园子、搭鸡窝、架秧子等等。因为经常停电。电视是看不了的，又没有其他娱乐活动，下班后大家就不自觉的蹲到菜地里去，一是交流心得，一是分享快乐，彼此帮忙除草施肥打药，气氛极是融洽。有时候，我还蹲在鸡窝旁，看着鸡，盼着下蛋。

我们什么都种，茄子、青椒、西红柿、黄瓜、豆角也栽大葱。有一年，我家的大白菜在全院长得最好，整整吃了一冬。老婆子耳朵（一种豆角），主要在晚秋熟，全院都来摘吃，多余的就腌咸菜或晒成干菜，等到春节时吃。那时候大棚菜基本没有，到过年时把豆角干萝卜干倭瓜干或黄菜（干白菜、干萝卜缨子之类）拿出来做菜，也别有一番风味。

    对面老魏家的条件好收入高，老魏在滦河大桥收费站工作，工资不算，单就奖金每个月就有1800元，他老婆早就是主治医师了，工资奖金也不少。而我们夫妻两个加在一起，一个月也就六百元，还不如人家一个零头。人家光高压锅就有两个，不是炖鸡就是炖肉烧鱼的，并且还笑话我们，说我们从来就不吃香的。但他那里知道，虽然日子过得清苦，可我们很快乐很有趣味。妻子很会调剂生活，极简单的东西也能弄出花样来。比如用咸菜摊饼，偏叫他“假鱼肉”；用馒头夹咸菜，美其名曰“蛤蟆吞蜜”；用薄饼裹上抹了辣酱的生菜，楞叫“中国式皮萨”；把豆片、胡萝卜丁、青椒和豆粒炒在一起起名叫“呱唧豆”…….从地里拔葱架上摘西红柿黄瓜炒刚从鸡窝里捡的鸡蛋，那绝对是绿色营养食品。日子过得清苦简单，但我们从不羡慕别人。

因为自己当家，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我最爱吃饺子了，于是就捏饺子；我爱吃烙饼炒豆片，就做烙饼炒豆片；我爱吃西红柿打卤面就做西红柿打卤面…….只要是我说出来，妻就做出来。白天我们都上班不在家，只有晚上的时间宽裕，我们就在一起包饺子，或是蒸饺或是煮饺，由于总做，我包出饺子是又快又好看。我和妻说，等我退休了，就开一个饺子馆，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三哥饺子”。因为晚饭吃得多，结果是把自己吃成了大胖子，弄到现在，一直想减肥就是减不下去。妻还和我开玩笑，“看我们大胖子，推倒一个，搡倒俩，多有气派！”

    后来我们有了儿子，妻的心里就有多了一份牵挂，可惟独心里没有自己，有好吃的总是舍不得自己独享。平时总是以我们爷两个为中心，只要我们提出想吃什么她肯定尽量满足，各种各样的饭调着花样做，不仅把我养成了大胖子，而且把儿子也养得高高壮壮的。现在儿子已经上大学了，但一到吃好东西，妻就咽不下去，总觉得儿子没有吃到是一种遗憾，通常说起来还会滴下泪来，儿子知道后，就在电话里批评她，可她就是改不了。 

    现在人们的生活好了，想少吃都不行。随着年龄的增长，社会关系也越来越复杂，平时总也免不了这样那样的饭局，一上桌子就全是高蛋白高脂肪高热量，再加上劝酒，我一听到说去赴宴就头痛，但又不愿意伤和气，多数时候都是硬着头皮去。而且我还特别讨厌在桌子上不依不饶的劝酒，总认为那样的目的不纯不够友好，不是出于真正的友谊。况且，我现在是血脂高血粘度高血压也高。因此，每次出门，妻都再三嘱咐不要喝酒不要喝酒。开始我还嫌她絮烦，但现在却觉得这是天底下最美的音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