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记忆（五）

    八五年，我考上了师专，从此，我也从农业户口转为非农业了，终于换了一个让庄户人家羡慕的粮本。更让我自豪的是也了结了我心底的一个心愿。这个心结是大地震以前结下的。

    七五年冬初，林西大伯家的大哥结婚，我和奶奶就此出了一趟远门。第一次来到了城市，虽说那时的矿区远非是现代意义上的城市，也没有什么高楼大厦，街道也不漂亮，但在那里住着的人却都是挣工资的，而且住着公房。虽然公房也是平房，但那时论条论号，这对于一个从没出过远门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农村孩子来说，已经是新鲜的不得了。我很好奇，这里走走，那里看看。这时候，有一件让我终生难忘的事情发生了。一群放学的孩子大声嘲笑我，说我是“乡巴佬”，他们是一帮，而我只是一个。气不过就把在老家平时打仗的绝招用上了，扔石块扔瓦片，我扔得远投的准，他们绝不是我的对手，他们被打散了，但小孩子的家长找到大妈家“我说三号的，你家的小客太厉害了！”为此我还挨了奶奶的批评。我说我气不过，他们骂我就算了，还一人拿一个馒头馋着我。奶奶说“傻孩子，想吃啥就和奶奶说，你大妈家里好吃的东西多着呢。”我在这里，第一次吃到了香蕉，第一次看到了菜花，偷吃了好多点心。等到晚上大家吃和气饽饽时，我已经睡大觉了。从此在我的心中，总有一个阴影挥之不去。回家后，我曾经对妈妈说，“什么时候，咱们家也能够在我放学回家时，让我吃到馒头啊！”这在当时，只能是一种梦想。妈妈听了，只是叹气“一天三顿，不让我发愁就不错了！”而如今，我也变成非农业了，将来也要在城里上班，挣工资，吃公家饭了。想到这些，心中终有些忐忑。

    心里怀着忐忑，我走进了师专的大门。两眼茫茫，着实让我不知所措。还好师专的老乡会早就做好了招待准备，初中的老同学何素荣请我吃了第一顿饭，带我参观了学校，倒是解了我的围。印象中的师专的饭很好吃，尤其是第一顿饭更是难忘。

    以后就简单了，生活委员每月发饭票，男生饭票多，女生菜票多，不够吃可以自己再加些，但也不用补好多。有的男生女生早早的就谈起了恋爱，也多半是为了搭伙吃饭。那时候有个榛子镇的老乡在食堂卖饭，因为她很漂亮，所以大家都叫她“饭厅西施”。也因为是老乡的缘故，很快就熟识了，她对老乡很照顾，每次都多给。有一次，她竟然请我去看电影，我没有去，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想过将来的事情。当时只是觉得她那明亮的大眼睛湿湿的，充满了失望。虽然以后她依然是那么热情，但我却不大去她那个饭口，总有一种愧疚的感觉。毕业以后再去师专，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大概是嫁人了吧，真的希望她有一个好的归宿！

    师专的对面是华北煤炭医学院，学生也多，所以学校外面总有卖小吃的。记得最清楚的是冬日的晚上在门口买混沌吃，五毛钱一大碗，汤儿多，混沌少，即便是有几个混沌，也没有什么陷，就像吃片汤。因为买混沌的是外地的父女两个，总觉得他们大冬天在外面不容易，所以我和同学们还是经常光顾他的生意。到了该考试的时候，学校食堂还预备夜宵，一般都是饺子，同学们起哄，不管想吃不想吃，也都打狼的似的去凑热闹，就为了个乐呵。

    长这么大，上了那么多年的学，师专的饭是最好吃的。因为有国家的补贴，食堂不以营利为目的，饭菜的质量很好。后来也在秦皇岛教育学院、北京师范大学读书吃饭，但感觉没有唐山师专的饭好吃。在师专最吸引我的菜是辣块炒肉、腐竹炒肉、豆泡炒肉，都是豆制品，价钱不高，但特别好吃。

    那时候有个叫淑青的同学对我特别照顾，从家里无论拿来什么好吃的，都是和我偷偷享用。但我总是和她玩笑，背地里叫她“青椒”，直到二十年后的相见，我才告诉她，她听了不仅不生气，还一直笑个不停。前些日子我去新区，她们夫妻两个请我吃火锅，她很顽皮的对着姐夫介绍“我的老情人！”弄得我大窘不已。好在姐夫也幽默“知道，总听到她念叨你。”

    有一顿饭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学生离校，也就是我们在师专的最后一天，早晨起来，我就到煤炭医学院边上小饭店吃浆子油条，刚刚端上来，还没有吃上几口呢，就听到边上有两个同学说“唉，怎么这么快就毕业了？”我一下子眼泪就下来了，都滴到了浆子碗里，嗓子里不知道堵上了什么东西，反正是吃不下去了。以前我对毕业这事情没有什么感觉的，这时候忽然到眼前了，却一下子接受不了，一向自诩刚强的我，原来也是如此不堪一击。于是我选择了逃避，跑到武馆练了半天。当我一身大汗地回到学校时，却见到班长大哥一直在校门口等我，他一见我就哭了，我也没有忍住泪水。我知道，他送走了班里其他所有同学，就差我了，他一直在等。我没有勇气面对全班同学哭着送别的场面，但我却记住了别一个让我永远也忘不了的真情！

    难忘师专，难忘师专的每一顿饭，更难忘师专那些人、那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