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记忆(四)
印象中学的第一首歌,是一年级的杨金花老师教的《我是公社小社员》“我是公社小社员,手拿小镰刀,身背小竹筐,放学以后去劳动,割草施肥捡麦穗,越干越喜欢。”杨老师是唐山人,下乡知青,由于父母都关进了牛棚,,和她哥哥一道被下放到我们村。她教课很好,就是太严厉了。但她从来不打我,不管我犯多么大的错误。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聪明可爱,长大后才知道是因为我爸爸曾经帮过她哥哥的大忙。那时候小孩子不管这一套,只是瞎玩。从小学三四年级,我就在放暑假时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了。一个小孩儿能干什么呢?去看秋,我看过萝卜地也看过栗树行,活不累就是盯得时间长,还得轮流在窝棚里过夜。乐趣当然是有的,那就是可以偷馋。看什么就吃什么,只要不往家里拿,再躲着点队长。萝卜当然没什么可吃的了,没长熟的辣不好吃。于是就去偷花生偷白薯偷嫩玉米偷毛豆,只要能吃就行。趁着队长不在就烤着吃。白薯就花生再喝点凉水,结果是闹肚子。要是遇见卖豆片的,就用玉米豆子或栗子之类的换豆片,也不管是不是等价交换也不管给不给秤就换。要是再有点大葱裹上就更美了。
最美的是烧栗子吃。先找个沙土地挖个大坑,放进干柴和干透的栗子苞,把火烧旺,等到栗子苞都烧成红炭,就把刚捡的湿栗子倒进坑里的炭火上,再埋上湿土,闷上一段时间。这时的栗子,是又软又香。就只有一个毛病,吃多了老放屁,一下子就让队长发现。按队里的规矩,是不准吃的 ,一旦叫队长发现,挨顿臭骂是免不掉的。但只要能够吃到东西,骂就骂呗。再说了,他能把几个毛孩子怎么样呢?
学生生涯是艰苦的,最让人难以忘怀的还是“饿”。我喜欢读书,但我怕饿。因为粮食少,所以总是吃不饱。只要能解决吃的问题,只要能多吃一些,多干点活也高兴。上小学时,最爱干的活计是冬天做值日生,那时的值日生要从家里带着煤块引柴去教室生炉子。冬天的早上五点还是很黑的、也很冷,但我总是积极的举手要求,为此我也多次受到老师的表扬,说我爱劳动爱集体。这当然没错,但我还有一个小秘密,那就是生完炉子扫完地后,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可以用铁箥萁在炉子上崩爆米花、烤白薯、烤玉米饼子吃,那味道,啧啧,香极了!
从初二开始,我就要到五里之外的樊各庄上学了。那时候没有别的交通工具,就是“十一路公交车”,上学放学全凭两只脚。中午不回家,这就涉及到拿饭。开始时是玉米粥大片瓜子,后来条件好一些了就拿杂交麦子面的饼子,又黑又硬,不太好咽,但那已经是难得的佳肴了。如果哪个同学拿了更好吃的东西就不敢在教室吃了,要不然仓官营那个傻大个沈君秋就该嚷了“哦,啥好东西?”全班同学的目光都会集中于此。于是要好的同学就躲到校外面的大沟里面会餐,边吃边讲故事。其中有一个叫李东海的同学就特别爱讲鬼故事,后来听说他上过少林寺拜过陈家沟,现在在浙江开武馆呢。因为贪玩,有时候还跑到七八里外的姑姑山上吃饭,比中午回家还远呢。有一次班上一个叫张军的同学竟然打翻了我的午饭,那可是老妈很少给我烙的白面饼啊,,于是发生了一场战争,结局是他宣布无条件投降,并把他的好饭与我共享。也许是觉得内疚也许是让我打怕了,张军以后就经常从家里给我拿些零食,我呢,也不白吃,就在学习上经常帮助他。
到了初三,老师就动员我住校。因为我的学习还不错,四五百人的学校我能挤进前十名,属于学校重点培养的尖子生。住宿条件很艰苦,就是在大教室里用板床搭的大通铺,冷不说,耗子还成精。这些还都好说,就是吃的实在成问题,同学们就从家里拿来米面,拿什么就做什么,也吃不饱。我的同桌叫赵连怀,是赤峰堡的,个子不高,但心路很活。就常邀我去食堂帮忙,这样就可以多打个馒头什么的。有一次食堂吃节余,还杀了猪,中午是免费的大米饭炖肉,到了下午那个肉的味道还没有散去,越想越馋,于是我们两个就去食堂转悠,大师傅说“去,把缸挑满了!”我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于是就往返三十多趟完成了任务。我们得到的酬劳是满满的两大饭盒粉炖肉,我俩这个乐呀,跑到学校的墙外美美地吃了一顿。这当然不能让其他的同学知道了。
上高中时,条件依然很差。每个月八块钱的伙食,更是吃不饱,于是回家周时,就拼命从家里往学校背花生白薯。如果能够偶尔在外面吃顿炸饼,就是过年了。那时我们不直接叫炸饼,而是美称“炸炉箅子”。因为吃不饱,所以大多数同学就加小票。所谓小票,就是我们称之为“黄金塔”的黄玉米饼子,那还得排老长时间的队,并有不怕死的拼命精神去挤才有可能买上。粥多数是高粱米的,就是偶尔做顿大米粥也是稀得能照人,有的才子就苦中作乐地唱“黄馒头,红稀饭,几个黑壳在打转。你要说声不好,大师傅把眼一瞪,你不吃就他妈的滚蛋!”“一入食堂门,稀粥两大盆,锅里打浪头,盆里能照人”,最经典的一句话也是说粥的“稀不溜丢,糨不留丢”。大师傅和学生闹矛盾,多是因为给多给少给稀给糨。
那时候最让人羡慕的就是吃病号饭了,其实就是小锅做的挂面汤。挂面,那可是稀罕物件。在农村,挂面是待客用的东西。因此,校医室的老校医就成了香饽饽,谁也不敢得罪他老人家。
高中阶段跟吃有关的两件事至今难忘。一次打饭时,师傅给了我拳头那么大的一块咸菜疙瘩。我当时很生气,但看大师傅那雄赳赳的样子,也只好把话咽回去。好在稀粥几口就可以干掉,不吃咸菜也没有关系。但到最后也不得不咬上一口那个大家伙,可令我吃惊的是那竟然是一大块咸肉,应该是大师傅们自己藏忘了。尽管高兴但也不敢声张,等到吃完了才对大伙说,可把别人羡慕坏了。还有一次是开县运动会,我被留下来给大会服务,伙食等同于运动员的标准,一天三块钱,要知道我一个月的伙食费才八块呀,我的乖乖,真是顿顿有肉,大米饭馒头管够。恨不得去和老师说,以后要是还有这样的好事,千万不要去找别人了。
到高中的后期,各种条件就逐渐好了起来,偶尔我也可以喝上点麦乳精之类的营养品。虽然比不上城里的孩子可以喝牛奶,但那已经是不小的进步了。
那时候在宿舍里谈论最多的也是关于“吃”的憧憬。有同学说“等我有钱了,就不吃八个碟四海碗了。我要吃八十二个盘的大宴”,有人说“等我有钱了,就顿顿吃饺子,天天过年”,有人说“我就爱吃猪肉炖粉条”,最绝的是油榨那得一位“哦,等哦有钱噜,我奏吃炸饼,喝浆之,喝一碗儿,倒一碗儿。想放红糖放红糖,想放白糖放白糖!”我们听了大笑不止。有人问我想吃什么,我记起一个同学的哥哥去准丈人家回来说吃的是“挂面汤,甩————鸡子儿”,而且,那个“甩”字音,拖得老长老长。我潜意识中,这大概是最好吃的饭了。于是我就自豪地说“等我有钱了,就吃挂面汤,甩————鸡子儿”,并把头夸张得甩了甩。当时的情景,绝对是认真的,当然没有人会嘲笑我们。
那段岁月,真是难忘。即便到了今天,也还经常梦到自己在不停地捡栗子烧花生,或者在食堂南面的小窗子前排队等着买“黄金塔”。唉,那是怎样的岁月呀!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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