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可畏

    ——读《古小说选》之四

    电视剧《神雕侠侣》中李莫愁狂歌当哭，雌雄双雕的先后投水而死，一句“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给人留下震撼的深刻印象。凡陷于情爱之中的男女对这句话感触尤深，念念难忘。而这句古今传诵的爱情名言，出自金末元初的北方文坛领袖元好问的《雁丘词》，此词正是为一只殉情的大雁所作，也留传一段脍炙人口的创作佳话。元好问，鲜卑拓跋氏后人，1190年生于山西秀容(今忻州市)韩岩村一个世代书香之家，别号遗山。元好问是我国金末元初最有成就的作家和历史学家，文坛盟主，是宋金对峙时期北方文学的主要代表，又是金元之际在文学上承前启后的桥梁。其诗、文、词、曲，各体皆工。诗作成就最高，据有关资料，他一生写了5000多首诗，今存1388首，“丧乱诗”尤为有名，成为继杜甫之后现实主义诗风的又一高峰；其词今存384首，散曲散文250余篇等等，为金代一朝之冠，可与两宋名家媲美。对于这样一位是名冠金元两代的诗坛巨擘，史料自有不少记载，不足为奇，然而在元代的《山房随笔》中，记载了一段他妹妹的轶事，颇为有趣。

    书中说，遗山其妹是个女道士，能文而且美丽。地方行政长官张当揆想娶她，派人向元遗山求婚，元推说主动权在妹，妹妹同意即可。张高兴地亲自走访，观察她的意向。到她住的地方，见她正动手修补天花板，客人来了就停下迎接。张问近来有什么诗作？她应声回答：“补天手段暂施张，不许纤尘落画堂，寄语新来双燕子，移巢别处觅雕梁。”张悚然告退。

    此诗应声而作却又一语双关，既表现当时情景又暗答来者之意，其机智、自信、才情、意愿一并抒发，第一句虽说是行为，却表明的是身份，补天者，女娲也；第二句虽说是行为目的，却表达的是意境，纤尘？谁是纤尘？第三句算是礼貌，第四句好不客气，无非两个字：请吧。不说那地方官员张当揆，即或是一般才子，更或是当朝丞相闻此诗敢不悚然？

    出身于书香门第，又是大诗人元好问的妹妹，有如此敏捷的文才，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古往今来，人们对美女是喜爱，对才女是欣赏，而且对后者的欣赏中含有一份尊敬。在封建时代，对女子有很多道德要求，譬如“三从四德”一类，后来竟发展到“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信条，无疑对女子的思想个性有极大的束缚，对女子的社会地位和社会作用有极大地禁锢和贬低。随着社会的发展，妇女的地位和作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社会上还有一些男女不平等现象存在，但整个社会舆论和制度对妇女的权益不仅不是歧视，而且是趋于保护了。不知在当前阵阵“国学热”中是怎样诠释和规范关于妇女的理论的，不过无论怎样褒扬国粹，中国女子再回到“三从四德”的环境中肯定是不可能了。

    在中国历史上，和普通人一样，才女的命运多与她所处的社会环境联系在一起，如蔡文姬、李清照等，自己选择的余地很小。但也有的才女的命运是与自己的思想个性有关的，如现代才女张爱玲，情感历经坎坷，最后晚景凄凉。人们欣赏她的文字语言魅力，对其思想行为虽也有同情却难有褒词。而性格平和内敛的才女杨绛，虽也曾处逆境，但心态平静从而生活也一路平静。

    在不同的社会条件下，对人的思想性格有不同的评价。社会对人愈是禁锢态和压抑态，反抗、张扬的个性愈是值得褒奖，而在较为稳定平静的社会状态下，内敛和含蓄才具有才华的力度。过去，赞美一个女孩子，人们说：你真有个性！意味着表扬她的独立性和与众不同。而现在对一位女子说这句话，却是严重的反讽，意即你是否太张扬，太肆无忌惮了？

    通常，酒桌上往往是男人的一统天下，呼三喝四，不亦乐乎，而当有女人对其端杯，马上就要风平浪静一些，因为有经验的酒徒知道，女人不轻易喝酒，一旦她们敢于端杯，就不可小觑了。在社会生活中，真正的才女并非女强人，她们是聪明的，却往往表现低调而含蓄，象元好问之妹一样，笑指燕子就表达了思想和性情，你明白了，会感到悚然，若还没有明白，则在智商和知识面上更差了一级别，岂不可畏？

    其实，话说回来，才女内心也有一种渴望，希望能有并驾齐驱者，甚至企望被更高明的才子所驾驭，只是周围鲜有能入她们法眼的人选罢了。李清照碰到赵明诚，杨绛伴随钱钟书，应该说是一种幸运，而张爱玲忘情于胡兰成，则为世人留下难以言喻的警示，是否反证了另一句话“男子有德即是才”？只是，恐怕大多数女子内心难以认同，更遑论才女。女子更看重男人的“才”，就像男人普遍看重女人的貌一样，发展到极致，于是有了俗语：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才女的可畏，不仅仅只是显示她们的清高，更可看作她们对世俗的自卫。古今虽流传一些才女佳话，但尘世之间又有多少才女委屈和遗憾难以数计，就像《红楼梦》里的《终身误》言：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