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军

    打定了当兵的主意，我的心就飞向部队了。这以后每次接到建文同学的来信，我就怦然心跳，一阵乱激动。虽然我不知道他所属的部队驻扎在平潭岛的什么地方，但我的心飞向他所在的祖国东南方向了。

    我多想早日穿上绿军装啊，我急切的期待着64年春季征兵的到来。

    期盼和等待的日子总是那么漫长而又难熬，我从夏盼到秋，又从秋盼到冬，离春节还有一个多月的时候，我终于盼来了永新县64年春季征兵活动开始的好消息。父亲去县城拉货，他亲眼看到了欢迎接兵部队的过街大标语，看到了住在县招待所的接兵部队的解放军官兵，他还在那里打听到这次来永新接兵的是福建前线的公安部队。父亲给我带回来的消息不是道听途说的马路新闻，而是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可靠消息。一段时间以来，我们父子俩都很关心这次征兵活动。我想参军入伍的想法，父亲是支持的，他甚至鼓励我说，既然读书这条路走不通，参军入伍当解放军，是个好主意。你看建文这孩子去部队，一年不到就学会了开汽车，有了一门可以赚饭吃的技术，这多好啊，参军入伍去部队，说不定还真是一条很好的出路。有了父亲这句话、这态度，我当解放军的意志就更加坚定了。

    虽然父亲很支持我，但我的母亲有万般的不舍，我瞒着她报了名。

    在适龄青年中，我是大队、公社第一个报名参军的。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的母亲很快就从邻里的口中知道了这件事，她泪盈盈地问我：你要去当兵了？我说只是报了个名。母亲说，报名不就是要去吗，你爹过去听到国民党抓丁，就跑就躲，你倒好，自己报名。我说妈呀，什么时代了，现在是共产党领导，去当解放军，人民子弟兵，保家卫国，是件很光荣的事。你以为我报了名就一定能去吗，想当解放军可不容易，还要政审、体检，要过五关、斩六将，要一个个地挑选，只有各方面符合条件的人才能挑得上。妈，你就别舍不得了，我要真能去当解放军，你就笑吧，因为你的儿子很优秀。

  不管能不能当上解放军，既然母亲提起这事，我得趁此机会先做做她的思想工作，便说，妈，这事是这样，如果我身体不行，条件不合格，当不上解放军，就可以留在家，守着你。如果我被部队挑选上了，说明我身体好、表现好，各方面都合格，是个优秀青年。但是挑选上了，去当解放军，我就要离开家，你舍不得。我说妈呀，你是要一个身体不好，成天守在你身边的儿子呢，还是要一个身体好、很优秀的儿子呢？不经意间我给自己的母亲出了一个两难命题。但这难不倒她，母亲笑了笑对我说，傻孩子，我都要，妈既希望你身体好、很优秀，也希望你能陪着我。但随后她又轻声自语道：自古忠孝难两全啊。母亲这样说，我理解她的意思。我的母亲知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必须舍弃一样。母亲虽然没文化，但她深明大义，是个明理的女人，我相信她在这件事上懂得如何取舍。

  不久，公社武装部就通知我去县里参加体检。

  去体检，别的不愁，我担心的是自己的体重还不到九十斤，为了补上这块短板，之前十多天我就在家放开肚皮撑饱饭，想办法多长些膘，长是长了几斤，但还是不达标，差了两、三斤。这可怎么办啊，我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了一条锦囊妙计，体检那天，我先灌了自己一肚子水再去称重，大概略微差了一点重量，体检医生开玩笑说，小伙子早上为什么不多吃点东西。他这一说，弄得我好害怕，紧张得头上出汗，医生看出来了，便安慰我说，小伙子别紧张，差不到半斤，我给你四舍五入了，你的身高体重达标。我发愁的短板就这样有惊无险地顺利过关了。谢天谢地，谢谢高抬贵手的体检医生。此后的几个体检项目一路绿灯，顺利通过，我体检合格了。

  春节前，大队派人敲锣打鼓给我家送来了《入伍通知书》，我乐了，我爸笑了，我妈却“哭”了，她高兴得哭了。我问母亲，是难过吗，她说是高兴，你爸爸跟我说了，儿子能够去当解放军，是好事，是光荣的事，高兴的事。今天，这么多人敲锣打鼓来我们家送喜报，多喜庆啊，我太高兴了。真没想到，爸爸早就做了妈妈的工作，而且做得很有成效。

   正月初八，公社敲锣打鼓，冒雪徒步送兵。这天，我在公社穿上了新军装，胸前戴着大红花，送兵队伍经过沙市街上的绿野桥时，我看见母亲站在街口的屋角，一双眼睛在新兵队伍里搜寻她儿子的身影。这一情景我在散文《那是一个暖冬》中有细致的记述。下午，各公社的新兵都送到县里集中。晚上，县里就开欢送大会，我荣幸地代表新兵在会上发言，感谢家乡父老，并表示到部队我们会好好干，要把立功喜报捎回家。第二天，永新一百多个新兵，分乘五辆解放牌大卡车，浩浩荡荡驶向了分宜火车站，在那里和吉安、泰和两县的几百个新兵一起，搭载开往福建前线的一列长长的闷罐车。

   告别了家乡父老和亲朋好友，坐在飞驰的列车上，奔向福建前线，我和新兵们都憧憬着军营的新生活，一个个兴奋无比，虽是闷罐车，但车厢里始终洋溢着热烈、喜气洋洋的气氛，谁也不感觉闷。

   新兵专列过桥穿洞，一路疾驰，离家的第三天下午，停在了漳州龙海地面的郭坑火车站。几百个新兵在这里走出了闷罐车，整队出发步行两三里路，来到了设立在郭坑中学近旁的新兵营，第二天就开始了为期三个月的新兵动员和训练。其间，记得我有一天感冒发烧了，解放战争时期入伍的老指导员交待炊事班给我做病号饭，炊事班长开饭时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端到我面前，上面卧了两个荷包蛋，还有些肉丝和葱花。小时候我们一家六口人，妈妈也只炒一个蛋，放进一大盆的辣椒，菜里只见辣椒不见蛋，我还从来没有一餐吃过两个鸡蛋呢，那一刻我感觉很温暖，也很感动。吃过饭服了药，蒙头睡了一个午觉，出一身汗后，我下午感觉舒服多了，便起身去了训练场，又和大家一起参加训练。没想到晚上新兵营放电影，映前的幻灯宣传就把我表扬了一通，夸我吃苦耐劳，带病坚持军事训练，说这种精神值得大家学习。部队的思想政治工作及时、有力，做得真好，激励了我这个新兵蛋子的上进心，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在部队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