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雨(2)

    这次祈雨，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去黑龙潭取水“借雨”或者“偷雨”。老辈人讲，在解放前，黑龙潭是个祈雨非常灵验的地方，潭水无冬历夏从没有干涸过。在离黑龙潭不远处，有个石佛寺，曾经是一座有着相当规模的寺院，因为里面供奉着一尊石佛龙王，因而大家都习惯叫石佛寺。老辈人口口相传中都说，只要是张官营寨上（张官营旧时称寨，修有几大寨门，筑有厚厚寨墙，挖有两道护寨河）去祈雨，石佛龙王会格外开恩，给予照顾。至于什么原因，不得而知。可能是每次去祈雨，都能愿望实现吧。尔时的石佛寺连残垣断壁也难觅踪迹，只剩下石像，还在动乱的年代被敲去了佛头。即便如此，动乱过后，当地人还是建起了一座小庙，为千年无头石佛遮风挡雨，供善男信女朝拜，以求心理安慰和精神寄托。所以，在解放前只要寨上一遇旱情，就会组织到这里祈雨。祈雨时，要以极快的速度从黑龙潭里取水，接着以极快的速度来到石佛龙王处以求护佑，如果行动慢了，就会被守护黑龙潭的精怪发现而前功尽弃。这似乎传说一般的谶语，却往往给大家带来美好的憧憬，应该是源于对神明的敬畏吧。

    一个阳光依旧刺眼的上午，祈雨仪式开始了。挑头的老辈人带领一众人等在龙王神位前焚香叩拜，祈祷求雨顺利、马到功成。无论是参加祈雨队伍的，还是赶过来一睹庄严仪式的，黑压压一片，都以无比虔诚的心态，期盼甘霖普降，润泽乡里。鼓打起来了，锣敲起来了，鞭炮燃放起来了，在铿锵鼓点有节奏的旋律声，以及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和袅袅升腾的浓烟中，只听填装火药的三眼铳“通通通”三声震响，四个壮汉抬起龙王的神龛走在前面，再有四个壮汉抬起轿子紧跟其后，轿子里坐的是手拿取水净瓶的我。手持刀枪剑戟的人护佑在轿子周围，其他人头戴用柳条编成的环状帽子跟在后面，有的负责轮流拉装着大鼓的车，有的负责打鼓、敲锣，有的跟在后面以壮声势，一支百十人的祈雨队伍，顶着似火的骄阳，浩浩荡荡地向黑龙潭进发了。

    20多里路，大多是乡间土路。至今隐约记得，黑龙潭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坡坡岭岭的地带，一条不大的河蜿蜒而来，在转弯回旋处形成了一个不大的水潭。步行前往，是要走一段时间的。慢慢地到了接近中午时分。沿途经过不少村庄，村民们一听说祈雨的队伍来了，都自发地端着盛有馒头的簸箕，提着水壶水碗出来了，在路边站着招待祈雨队伍里的人。他们说，祈雨是为了一方百姓，沿途经过的庄子都跟着受益，要表达一下微薄的心意。大家还要顺便看看轿子里抬着的小孩是谁，是个什么模样，我有点成了展示品的意思。队伍里有感觉饿了的，就胡乱抓上两个馒头，边走边吃，不耽误分配给自己的活计；有感觉渴了的，便稍作停留，快速喝上几口水，再撵上大部队。赤日炎炎，队伍很多时候是在田间地头的土路上穿梭，一路行来很少有树阴的所在，只有在穿过村庄时才能享受一下短暂的清凉。大家就这样朝着一个目的地走去，虽不整齐划一，却也没有人掉队，没有人喊苦叫累，为的就是心中的信念。

    大抵正午时分，石佛寺到了。在供上香烛、燃上黄表，礼拜石佛龙王说明来意后，到黑龙潭“取水”的行动就开始了。此时大家不能发出声响，也不能上前靠近，只在石佛处等待。两个叔叔辈的壮年人一左一右架着我，飞速来到潭边，按照事先老辈人的交待，我拿着净瓶的手猛劲地深入水中，随着咕咚咕咚的声响，清冽的潭水直往净瓶里灌，在火烧般的天气里这种凉爽煞是惬意。在灌水的同时，我抬眼快速观察着近在咫尺的黑龙潭。潭面泛着幽幽雾气，似乎有三四间房屋大小，周围生满不知名的各种水草，水想必很深，看上去黑黝黝的，望不到底。老人们说，这里是由得道并被点化的精怪守护的，类似于《西游记》中受菩萨教化而为之看守后山的黑风洞主熊罴精，潭水不可轻易施得。想到这里，顿感幽幽潭面笼罩上一种若隐若现的骇人氛围，虽然心里没有打哆嗦，但还是生出了赶快离开的念头。就在此时，咕咚咕咚的声响停止了。坏了！净瓶已经灌满了潭水。老辈人交待过，净瓶的水不能灌满，如果灌得满满当当，就会预示大雨滂沱，形成涝灾就矫枉过正了。赶快拿出净瓶把水倒出一些来，还不敢多倒，又怕瓶里水太少达不到下一场透雨的效果。在矛盾的心绪中，两位架我前来的叔叔看我已经完成了“取水”，就又架起我飞速地往石佛处奔去，速度之快，以至于我的脚都没有挨着地面。此时，看到我们上岸，鼓声、鞭炮声、三眼铳的鸣放声，伴随着人们的呐喊声此起彼伏。我左手紧紧拿着灌水的净瓶，右手紧紧盖住瓶口，生怕潭水一不留神洒出来，也是为了不让护卫潭水的精怪把水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