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谈记

  我知道今天的县体育场，该是老年人的天下了，什么木兰扇、空竹、太极拳、腰鼓、秧歌等各代表队的老头老太太们，早早地汇集到主席台前，花花绿绿，热热闹闹，别是一番景象；而平时极少有人问津的敬老院，这一两天也是人满为患。领导来了一批又一批，慰问表演也是好几驳，今天的老人们都披上了新衣，做好事的孩子给老太太们梳了一遍又一遍的头，玻璃已擦了好几遍，地也是墩了又墩，扫了又扫；电视台也跟着凑热闹，专门为老人办节目……似乎这样才是过节的样子。不过野草还是有些疑惑，平时人们都在干吗？

  其实，什么节呀日啊什么的，不过是唤起人们对某件事的重视而已，因为一年之中这样的日子太多了，我反而有些麻木了，一天过一天，总觉没有什么特别。而把平时该干的，都集中到某一天来做，似乎也成了一种习惯，于是就出现老人节那天，敬老院成了闹市，老人们成了大家表现的道具。又比如植树节，不也成了领导的作秀日么？你看一个个肚大腰圆的领导们，脚上套着鞋套，人手一把缠着绸花的新锹，象征性地往一棵树坑里填两锹，浇半桶水，而闪光灯却闪个没完，长枪短炮更是齐上阵，既有影又有相的，于是乎报纸电台电视都上了头条。一个节日，皆大欢喜，领导的光辉形象千古留芳。对这种现象，野草实在有引起反感，总觉好些事情应做于平时，如果仅仅集中某一天，多少有些做秀之嫌。

  但商家却很喜欢。它们可不像大官人们那么为名，人家可是为利。他们巴不得天天过节，事实上，他们的机会也确实不少，如春节、元宵节、中秋节、端午节、七夕节、重阳节、清明节自不必说，近年来，外来的洋节日更是不少，如圣诞节，复活节，平安夜，父亲节，母亲节，情人节，愚人节，再加上一些新兴的节日，如劳动节、儿童节、妇女节、植树节、国庆节、八一建军节、教师节、护士节、学雷锋日，消费者权益日……说风就是雨，总归会给商家带来财运的。它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来促销，如“三八节”就让你拿尾号是“38”的百元人民币买东西，可以优惠云云。情人节又换成“214”的，教师节就拿“910”的，如果是什么节日也没有，就造出点动静来，如前两年说实行婆婆为儿媳妇买转运珠，一下子金银首饰店火了，赚个盆满钵满，细究一下谁转运了？商家转运了，赚钱了，赢利了。当然，也有因为买转运珠而打架闹火，甚至离婚的，这大概也该叫转运了吧。

  不知为什么，现代人越来越浮躁，务实的少了，务虚的人多了。就说今天下午第八节课，按学校的安排，各班都要开展“学习雷锋精神，开创文明校园”的主题班会，开主题班会要放音乐，要布置黑板，但谁也不会太用心。于是材料是从电脑上下载的，歌一律放《学习雷锋好榜样》。布置黑板呢？也许野草整天拿个破毛笔装模作样比划的缘故，所以六个班有五个班是我写的大字小字，甚至有的班基本上就是我的事了。我知道，这就是累了我一个，大家都省事的事情。野草无所谓，谁叫谁到。有人打趣儿：“你这叫巧者劳，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野草笑笑，摇头，手上可都是粉笔面儿啊！

  班会开始了，广播依然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放着《学习雷锋好榜样》，一会男声，一会女声，很带劲。各班也传出一阵掌声、笑声，想必很热烈。野草的班主任让出去了，不然现在也在主持班会，哪里会有闲心在这儿写日记。

  其他老师都回家了，诺大的办公室，只剩下野草一个人，虽然冷清，但也不空。歌声盈耳，心中有事，笔下千言。虽也奋笔疾书，却仍觉赶不上思路的飞驰。心里总觉该写下点什么，却不知应当说什么，该如何表达。虽然如此，却不想让笔稍停顿一小会儿。实际上我还是在探询一个问题：形式到底有多重要？

  野草年轻时，对形式主义还是挺反感的，但一位老者说：“没有形式，哪里有内容”一下子就把野草问住了。后来我明白，内容是依附于形式而存在的，正如佛家说人的身体只是一副臭皮囊，但若没了臭皮囊，人的精神灵魂该归附于何地呢？因为世人是不能与八仙中的铁拐李相比的，况且即便是贵为神仙的铁拐李不也是找了个老乞丐的身子寄存么？因此说形式也是不可缺少的。只要不把它放在第一位，不过分强调它就好了。如果只强调它，就会出现病态。比如骈体文，比如明清八股文。

  骈体文把中国文学的艺术形式推向了极至。其中也不乏精品之作，如《与朱元思书》，《兰亭集序》等，但其负面影响也很深，就有人写“兄死关山外，父危病榻前”， 人哀其不幸，却见其笑言，“只为行文对偶耳”。这就成了为写文而写文，单纯追求形式，也难怪后世有韩愈、柳宗元等掀起“古文运动”，但也不是一蹴而就，直到宋代苏轼才真正打败骈体文。回顾一下，“古文运动”的宗旨，也无非是要在写文章时，效仿秦汉散文风格，要“文从字顺”，要“文以载道”，要“言之有物”，要“惟陈言之务去”等，有什么就说什么，脚踏实地的写文章。就这么点事，竟历唐宋两朝，可见其难。

  八股文始创之初，是为科举考试，可以说它开创了标准化试卷的先河。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本股，每个段落都有严格的规定，形式死板，僵化，而内容又只许是“四书五经”空洞而无味。到得后期，它更是成了禁锢人的思想的桎梏。可以想见，用这种形式选出的人才会有什么创造性呢？几千年的封建制度没落与之不无关系。

  记得王安石曾把内容与形式喻为器与饰的关系。器之为用，饰以花纹、图案，只为美观，但装饰应适可而止，千万不可喧宾夺主，就像人穿衣服一样，整洁得体的服饰，能增添人的风采，但一个人太过注重打扮，浓妆艳抹，全身珠光宝气，给人的感觉，惟有“俗不可耐”四个字形容。所以我们平时的口号是简单大方即可，正如人们说的“简单也是一种时尚”！

  形式可以简单些，但内容却不能含糊。朱元璋曾把写奏章空话连篇的大臣拉出来杀头，虽有点过于残忍，但那种浮华粉饰也的确让人生厌。

  因此说，没有形式，内容无从着落；没有内容，形式只能是一具毫无价值的死尸。正如开头提到的重阳节，若能唤醒人们尊老敬老的心，也还是不错的。

  是为记！

2012年1月3日   野草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