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记忆（二）

    从我记事起，就有许多的关于吃的记忆。虽然不是怎么轰轰烈烈，但对于我来说，绝对是刻骨铭心。

    我出生在一个动荡年代的开端，1966年。当时的国家到处是乱糟糟的，家家都缺吃的，偏偏我又出生在六月，陈粮吃了了，新粮没下来，正值青黄不接的关口，妈妈的奶水少而米汤又是极为奢侈的东西，我整天哭闹，是饿的。那一年春节，生产队只给我们六口之家分了一斤半猪肉还有一棵白菜，算是让大伙吃上了年夜的饺子。每说到此，妈妈眼里总是含着泪水。因为营养不良，小时候的我总是生病，有几次都差一点不行了。妈妈回忆最多的是抱着我到北边五里之外野鸡坨去看病，快好了的时候就张着小嘴和妈妈要吃的，这时妈妈总是把最好吃的东西留给我，这让哥哥姐姐们很是嫉妒，说妈妈“偏心眼”。写到这里，眼泪早已经无数次模糊了我的双眼，因为这是我心里永远挥之不去的伤痛。所以，我总是认为，无论我为妈妈做了什么，都是不够的！

    加上后来的小妹，家里有五个孩子，七口之家，粮食总是不够的。小时候的记忆总是和妈妈的叹气爸爸到处借粮混在一起。而那时候街坊们评判一家人的家境就看房上的陈粮和炕几堆放的粮食口袋，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以彼此之间能不能相互借粮为标准。妈妈总是念念不忘谁谁家曾经借给过几斤玉米、半袋薯干、半袋干菜或几斤粮票之类，或是谁家有很多的余粮就是一粒米也没有借来等等，一直到现在妈妈借粮的经历还在影响我对这些亲戚的态度。因为妈妈借粮之前要反复掂量踟蹰良久最后才下定决心的，回忆起来就让人伤感。每每想到这些，都忍不住心悸。所以，只要妈妈爱吃想吃的东西，我都尽量去买。可每次回家总是听到妈妈的嗔怪“你看你又花钱了！”“不用回回都买东西，到家看看就行！”“我吃你买的东西不少了，上次买的我还没有吃了呢！”“过日子不容易，省着点花！”等等。我不说话，还是照买不误，似乎只有多给老爸老妈买些东西，心里才能安稳。

    有一次，我买了西瓜回家。妈妈特别高兴，说那是她当年第一次吃西瓜，而且心里正想呢“要是有个西瓜吃就好了”，这么巧，我就买来了。而且那天买的西瓜又特别的甜特别的水灵。为这个事情，我高兴了好多天！

    每次回家，爸妈都高兴地张罗我爱吃的饭，有时候老爸还弄点熟食开瓶啤酒，其实他是滴酒不沾的，他知道我还能喝点，高兴。我爱吃菜儿饭，所以我每次回家都是菜盒子或菜饺子。老爸老妈已经七十多了，真难以想象，我能吃到他们做的饭还有几年？古人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很遗憾的事情，谁能保证我将来就不会有这种遗憾呢？趁着爸妈还健在，我能做些什么呢？

    我不是个好儿子，但妈妈对我却特别偏爱。也许是因为我是老小吧，从小我就爱给妈妈烧火，当然烙饼中油最多的一定让我吃。工作以后，每次回家，老妈都兴高采烈为我准备东西，黄瓜呀豆角啊萝卜啊什么的，妻说过爱吃干菜，老太太记住了，所以每年都为我们弄好黄菜，煮熟晒干装袋然后挂在墙上，等我们回去时拿回来。有一次她竟然亲自攀上墙头去为我摘嫩瓜豆角，并一再说“这东西好吃”，但却把我吓坏了，“快点下来！”七十四五岁的老太太了，这要是摔着了怎么办？

    每次我从家里出来，老妈总是叨咕“没有啥给你拿的！”

    可是，每当我问“妈，你都想吃什么呀？”她总是笑笑，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