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遗憾

爷爷年轻时就和老爷一起在外面拉脚。就是这个工种，让爷爷成了一个区别于村里其他人的“公家人”，每月拿工资回家，成为家里的一个经济支柱，使得当时家里的生活水平不是很高，也不致落在全村的最后。

据爷爷讲，他原来用拉脚用好几只骡子拉一架排子车。所以对骡马的习性掌握得特到位，知道骡马吃什么草料拉车时会有劲，一晚上要喂几次，甚至根据骡马的声音都能判断出什么骡马想做什么。还记得村里有人请过爷爷给他们的骡马看过至少一次病。

当年和老爷爷一起为某场抗日战争拉过炮弹，也给毛主席周总理由石家庄搬家到北京时拉过孩子们用的小板凳、小桌子等用具。有次寒冬腊月，老爷拉炮弹的车翻在泥水中，于是他和老爷就跳到水中去捞，一同去的人就站在水边接住捞上来的炮弹放在车上。全部捞上来后，他们两人也冻成半死。于是众人将柴火围成一个圈，点起火来，他们两人站在中间，烤火慢慢去恢复。

解放后，汽车运输代替了原来的拉脚运输，爷爷曾被调到奶牛场养奶牛，后又被调到邯郸第一汽车运输公司当门卫。

小时候，我想要什么，就告诉他，让爷爷下次从邯郸回来时带来。当然带回来的都一些小东西，类似于用了半边的废纸什么的，可在当时农村可是特别缺乏的。我记忆特别深刻的是，有一次爷爷居然给我带回来了一打厚厚的白硬纸片，说是用于写毛笔字的。这些纸对于没有毛笔的我来说确实没什么用，但又舍不得扔，就一直收藏在家里窗户上的搁板上的小筐中。后来反复翻看，有时挪来挪去，保存了几年后，终于弄丢了。

爷爷每次回家，都是乘汽车到小寨镇下车，然后再走回来。从家到小寨镇约有十多里的路。1986年的一天，爷爷连夜赶回了家。他说，现在要退休了，单位允许一人接班，所以紧着回来商量这件事。根据单位要求，接班人必须是18岁至30岁的子女。大家想到的第一人选是我老姑父的二儿子，他符合年龄要求。可是爸爸却坚持自己要去接班。

可是爸爸的年龄已经34岁了，远超单位的要求。爸爸就躺在炕上不起来，连续几天，家人没办法，最后老爷决定让爸爸去接班。后经爸爸四处走动，最后一站，爸爸领着我一起到邯郸去爷爷的单位办手续。后来，我看到爸爸的工作证，上面写着职务是炊事员，年龄写着24岁，而那个“2”字最后的横是稍向下拐的，看上去又特像“34”岁。

这是我第一次到邯郸去，在邯郸汽车运输公司门卫处看到了爷爷，当时感觉爷爷精神抖擞，安排一下门卫的事后，就带我上了他的宿舍。这是我第一次上到楼房的三楼去住了一晚。第二天又与爷爷和爸爸来到西边的铁道边上看到了传说中的火车。当时见到的火车有两种，一种是绿色的客车，第二种是黑色的货车。

见到火车的第一件事，就是数火车有多少节。知道了客车一般有13节，货车有60节。火车那里还是蒸汽式的，每辆车过来，都是喘着粗气，声音特别震耳欲聋。

爷爷退休后，因我到外地上学，记忆深刻的事又想不起来多少。

2000年时，我在秦皇岛上班分到了一处房子，突然想到应该把爷爷请到秦皇岛来玩玩。正好二弟也正好要到秦皇岛上学。和爷爷一说，他同意和二弟一起来秦皇岛。

在秦皇岛期间，爷爷游览了许多景点。当时适逢秦皇岛持本地身份证可以打半价的优惠期，我带着他第一站来到秦皇求仙入海处。他站在景区门口，我到东侧的售票处购票。售票员是一位年轻的女孩儿。她对于我用一张身份证买两张优惠票的作法有些迟疑。继而她指着站在门口的爷爷问：“是那位老人吗？”我说，“是的”。她就撕了两张票给我。在此我也特别感谢一下那位漂亮的售票姑娘。

利用以后的几个星期天，我陪爷爷游览了天下第一关、姜女庙等景点。在天下第一关时，售票员对于我用一张身份证买两张票的检查就特别认真，坚持不卖。此时，我说，要不就别去看了。爷爷笑着说，要不，还是去吧。他自己花了三十多元买了门票进去。

在第一关的城楼上，站着许多身披铠甲的战士泥像。我让爷爷用手牵住泥像的手，我给照张像。爷爷笑着做了。于是就留下一张有纪念意义的照片。

那年，适逢我的公司在新澳海底世界举办大型婚礼。借此机会，我将爷爷带了过去，在那里他第一次看到海豚。据家人讲，爷爷回家后，总是见人就讲在秦皇岛的这些事，特别是在春节期间，对亲戚们也讲个不停。

爷爷来到秦皇岛，我就想多给他订一份牛奶。他却拒绝了，他说，在邯郸养过奶牛，曾经看到牛奶的采集是多么多么的脏，因此，他一直不再想喝牛奶。爷爷爱吃的是羊杂，自己从早市买来羊杂做汤喝。爷爷在秦皇岛期间，中午自己去市场上吃面条，晚上将菜买来切好，等着我们回家去炒。因为他用不惯煤气灶，对煤气灶打火的过程有点害怕。

在秦皇岛时，爷爷特别想靠近大船看看，却没有这样的机会。有天晚上，我用自行车带着他来到港务局的码头上，从码头上借着夜色从船尾一直骑到船头。爷爷还是主张想白天去看一次。后来由于我的空闲时间较少，一直没有成行。我想，以后有的是机会。

可是春节前，爷爷和二弟一起回了老家。虽然后来又来过一次秦皇岛，却始终没有在白天亲近地看到大船。

这可能是他这一生的遗憾。